薛敬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传信兵的脖子上全是污血,颈上的肉从里头翻出来,血沫子流了满胸,吱吱呀呀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豆子一把抓住传令兵的肩膀,伸手探了探他的脖颈,惊呼道,“殿下,他颈部是刀伤,伤了气口,快抬进去!”
“快!”靳王一把搭起传令兵的手臂架在肩上,冲胡立深道,“去我的帐子,别惊动任何人!”
倘若战事突变,前方总会有战报传来,陈寿平不是不按常理出牌之人,传令者杀出重围冒死觐见是常有的事,但直觉告诉靳王,眼下事态棘手,仿佛冲天的炮火从内里炸开,已是千钧一发。
“还有救么?”靳王紧锁双眉地盯着豆子手下一丝不苟的动作。
“气口已经断了……”
靳王怒道,“必须救活他。”
豆子不由地瑟缩了一下,转身冲胡立深道,“胡大哥,你帮我压住他。”
胡立深跪在传信兵的身体两侧压住他的上身,那人眼神空洞,半睁着望着帐顶,豆子低声冲那人说句话,伸出手指探进他的嘴里,那人全身紧绷,无法自控地痉挛起来。
“压住他!”豆子大叫。
片刻后,豆子从那人的喉咙里掏出一团污血染的绢布。
“别压了,他断气了。”豆子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转身对靳王道,“殿下,这位好汉临死前将战报藏进喉咙里,没想到被敌人在脖子上砍了一刀,他拼着最后一口气送来。”
大帐里顷刻间死一般的宁寂,胡立深从榻上翻身下地,抓着衣摆,将满手的细汗擦干,转头看着豆子正用布擦传信兵鲜血淋漓的脖子。
靳王展开那被鲜血浸湿的站信,轻轻叹了一声,对胡立深说,“传令幽州,增员北境。”
大风将殷红色的血水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雨线。
传信兵用命换来的搏命信,竟惊愕得令人难以想象。
七月末,陈寿平率军富河北隅,被暴雨隔阻,兵分两路进攻敌军,左翼大军遇袭被困,战况不详。
八月初,加急军令传至幽州,林竟率五万人日夜兼程,赶至大本营。
林家这步棋终究是走通了,固守幽州的重责之后是难以想象的重担,靳王驾着马顶风迎上林竟的白马,这人褪去一身痞气,玄甲重刃间,多了几分沉稳冷静。
靳王将他迎进主帐,开门见山,“遥关兄,本王有事求你。”
林竟痞笑道,“殿下将你家留给我守,如今又要我干什么?”
靳王正色道,“本王再三思索好,还是想将幽州城继续交给你来守。”
靳王笑了笑,“不错。”
林竟问,“守多少天?”
靳王道,“守到我回来。”
言下之意便是……无期。
“另外,”靳王道,“镇北军的大本营不能一日无主将,你除了帮我守城之外,这里也需要林总兵多加照拂,”
“守城加守大本营,王爷对林某人,可真是信任有加啊。”林竟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故意笑了笑,“你不怕我监守自盗,将你的大后方拆了?”
“若是那样,便是本王眼拙,空信了恶人。”靳王潇洒一笑,将他引到沙盘前,“遥关兄欠了我一个人情,怎么也得还完再拆吧。”
林竟大笑起来,他指着沙盘,脸上掠过一丝犹豫,“承蒙王爷看得起在下,你是要我牵制呼尔杀的兵力,挡住他南下的去路。”
靳王点了点头,“幽州是一座天险,若是被他攻破北隅,非但伦州拿不回来,北伐大军也将大难临头。没有援兵,没有粮草,守住幽州,实非易事。”
林竟道,“又要打,又要守,还不能饿死人,你调配我多少人?”
靳王不假思索,“没有人,你自己的五万人,我不动,剩下的我全部带走增援陈大将军。”
林竟咬了咬牙,“王爷,你这是强人所难。”
“不难也不找你了。”靳王转身冲林竟抱拳一揖,凛然道,“林将军,本王代陈大将军先谢过了。”
林竟一愣,“林将军”这三个字,让他心里忽然一空。
林竟扬了扬手,道,“给我留八千,剩下的你全部带走。没有那么多粮食,养不起这几万口人。”
靳王笑着说,“那怎么好意思,你带了五万人来,给我四万二,我这不是明抢么。”
林竟看了他一眼,“你道不是?”
天边一抹余火被最后一股乌云浇灭,薛敬带着满心的忧虑披甲出征。
靳王临走之前又补了一刀,“遥关兄,请务必活着会师,否则给你升个官还得做追封。”
林竟为靳王牵着马,走出大营,潇洒道,“王爷放心,林竟命硬,以后还想混个将军当当,为我林家光宗耀祖,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两人逆风并骑,三军在后,战旗飞扬。
林竟:“王爷,北边的事情何时能了?”
靳王叹了口气,“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不确定。”
林竟轻轻锁眉,有意提醒道,“恐怕云州那边等不了这么久。”
靳王一怔。
林竟道,“一个多月前,就是在北伐大军刚刚汇军之时,葛笑和蓝舟启程去了狼平溪谷。他们是夜行,未惊动幽州的一草一木,我派人跟踪了他们,可惜我的人脚程慢,在狼平一带跟丢了,我猜,他们是去与二爷汇合。狼平关是打开云州地界的开门砖,他们是否已到云州,这个我不知道。北方战事虽说凶险,但其实呼尔杀用兵破绽明显,您每一次出战切勿追击,务必攻其要害,以退为进,老祖宗的三十六计,他们用不明白,你大可随意招呼。”
靳王沉默片刻,终于道,“谢了遥关兄。”
林竟忽然收了笑容,风沙吹了满眼,他的声音透出几分沙哑,“殿下,伦州一役,林竟不能亲临,就只能拜托了,那里淌着我大哥的血,林竟在此守城,望殿下凯旋而归。”
靳王扯了扯缰绳,“保重。”
远方离人不知何时才归,甚至生死不明,靳王敛神吐气,伸手握了握腰间的佩刀,看着远方帅旗迎风飘扬,竟越发痛恨这满目疮痍的山河故里。
大军向北,一路战况不断,夜以继日地行军,终于在八月末到达陈寿平激战的富河北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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