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人海翻身上马,最终局开始——
十年生杀的瞬间,几乎在顷刻间重叠了,那一抹残阳像被血水浸泡过,悬挂在天边。威风凛凛的王爷和战无不胜的“杀神”,就如同十年前那一战——
他们上下倒转,位置互换。
从楼上到楼下,从天入地,他们都用了十年光阴。
萧人海的刀磨得锃亮,在夕阳之下反射着金光,而靳王翻身上马的时候,眼神中似乎也充满了决然的恒心。
鼓动,雷鸣。
天地间忽然扬起风沙。
二爷眼睁睁地望着狂风将头顶那座钟吹得晃动了两下,却终究因为它的重量而未动其分毫。十年之的人影几乎与现在重合在一起,当年那个软糯的不堪一击的少年,被挂在钟摆的位置,连惨叫的力气都不曾有。
他也曾像自己今天这样,亲眼看着阵上那人拼尽性命,只为求得一线生机吗?
思绪翻舞之际,那阵前的最终局刀马战终于开始了。
靳王欲先发制人,首当其冲,他将刀横在身侧,扬鞭出马。对方也不示弱,同样这有御风的霸道,萧人海从出招的一瞬间起,二爷就知道,他例不虚发,每每出刀,必中要害。
而一年之前,在萧人海眼中,靳王不过还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只是一名从自己的手底下侥幸生还的懦夫。
几招过后,薛敬的虎口处被劈砍过来的刀锋震得钝痛,萧人海的招式步步紧逼,招招骇人,无论从力道、变换还是速度上,都是方才那几名小子无可比较的。靳王一味地防守,挡住对方一招一式的杀招。
萧人海在楼上那人面前,势必招招都是杀招。
靳王被赶在马背上,身体被压制,再有一寸,对方的刀刃就要断了额前的碎发。靳王闪身躲避——“呀——”
萧人海逼迫着他,毫无回手的可能。鹘人擅骑猎,这刀马战简直就是为他们而设的。
忽然——
——“敌人的刀马战,讲‘快’,讲‘虚实难分’。”
九则峰上,这刀马战的演练没有一日停下过,仿佛是计算到十年后的今天,要有这一场拼杀,这十年之间,薛敬每每晨起,走马坡上狂奔而下,再被陆荣的长刀震落马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果对方招招紧逼,欲至你于死地,便任由他的刀对上你的刀,任由他的马应战你的马。”
任由对方的马应战你的马……
薛敬在脑海中不断地重复一遍二爷曾经说过的话。
须臾之间——
薛敬借着萧人海回刀的档口,脚踩马镫用力前铺,挥刀柄像马屁股上一击,战马撕裂一痛,扬蹄而起,借着着马儿向上的力道,靳王一个跳跃,翻身落马,滚落再地。
萧人海一惊,赶忙收刀,却已经晚了,那刀擦着对方的马背而过,马儿刚刚受了惊,又要遭受皮肉之苦,霎时间上下翻腾,一扬蹄,正好撞向了萧人海身骑的战马。萧人海一看不妙,于是一个翻身,也随之落地。
“好你个——”
靳王起身,抽出刀,迎面对敌。
两人都弃了马,改为近身对战。靳王挥出的每一刀,似乎都是押着萧人海的刀法,步步为营,毫无破绽。因为萧人海的刀法猛且刚硬,一刀下去,力道足以震碎头骨,他们成日与狼群为伍,所以招式都采用较为生猛的硬刀。
以柔克刚,虚实交叠。
“你竟然为了破我的刀,想出这种打法——”萧人海只剩下一半的眼中映出靳王的身影,一闪后即被吞噬。
“错了,只是我临时起意——!”
靳王放了右手,转为左手握刀,右手从下向上,到了对方心腹之处忽地向后、再向前,砰地一声——
萧人海顾此失彼,被靳王一掌击中心口,向后退了数步。
而靳王身后,方才骑马的其中一名少年默默地举起右臂,黢黑的袖筒中,饮血夹的梅蕊啪嗒一声,目标正对着薛敬的后心——
电光石火之间,少年发狠地扣动机巧,饮血夹离镗发射——
嗖——
就在此时,从高处忽然射来一枚银针,不偏不倚地正好在途中撞上了饮血夹出离的路,只听“砰”地一声轻响——
靳王闻声急躲,在躲身的一瞬间,即遭萧人海长刀砍过,刀刃冲着薛敬的臂上而去——
“呃啊!”
“啊!!”
喊声几乎重叠在一起——
萧人海的刀顺着靳王的大臂划开了一寸长的口子,血水顿时喷涌而出……
“呃……”靳王捂住胳膊倒退了几步,再一回身,发现方才要暗算他的少年此刻已经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暗器所伤,倒在了地上。
“有刺客!!!”
“是谁!!快!保护大人!!”
萧人海望着地上躺倒的少年,踟蹰不前——
“原来十年前,您便是这样得逞的。”靳王冲萧人海惨淡地笑着,那失血的唇慢慢起伏颤抖,将这番话说出的瞬间,萧人海尤自惊愕地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方才近战时他分明看见,从靳王身后抬起的弹筒,明明是对着自己的心口……
“来人!把他给我救活!!!他死了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是!”
而那少年却在地上蜷缩了一阵,忽然全身痉挛,他的身体扭曲地摆放成诡异的姿态,像被扯了线苟延残喘的木偶,他的喉咙里咕哝了几声,往外不断地涌出大量的黑血。
准备救治抬走的士兵用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不一会儿,脸色难看地走过来,冲萧人海说,“大人,中毒,咬舌自尽了。”
萧人海一把将刀重重地摔在地上,“哐”地一声,他勃然大怒。萧人海在震怒中转身,对上靳王的双眼,“王爷,萧某再不仁不义,也用不着在刀马战中用上背后偷袭这等卑劣的手段,对不住,您请!”
“大人,这一场你我胜负未分。”
“往后随时奉陪。带走!”
靳王眼看着萧人海大步离开望月楼,才发觉手臂传来剧痛。走过马场的时候,他抬起头遥看望月楼上,虽然根本看不到那人身影,却依稀能感觉到那人从某个角度正看着自己。
而望月楼上,二爷将那枚步摇好端端地收回到袖子里,又将长衫抖了抖,轻轻地盖在膝盖上。
远处的天空中,正生出一轮皎月,氤氲着离恨的光。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