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这件事少一人知晓最好,若三人围在这里不免起疑,大家同在一艘船上,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是草木皆兵,更何况这件事如今还未有定论,一定要暂时避开蓝舟。
薛敬疑惑地说,“杨辉必然知道帅府隐藏的秘密如今就在你我手上,他如今的目标应该是你和我,他干什么非要盯着蓝鸢镖局不放。”
二爷捡起其中一枚铜钱,在食指和中指间转了两下,思索道,“以我对杨辉的了解,除非他对一个人、一件事恨之入骨,否则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五里杀一人,一路从狼平溪谷杀回伦州城?这样的做法太过于张狂,这无异于在震怒之下不管不顾,要将自己暴露在艳阳底下。”
薛敬却不太苟同,“虽然你说杨辉此法太过张狂,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本就是这样的人。曾经他隐忍十年,心甘情愿蛰伏在呼尔杀身侧,是为了有朝一日报家仇,他这人心中不存在什么底线,也没有所谓‘国界’——说白了,若有一天北鹘没了,战旗倒了,他也无所谓。他从来只为他自己,只忠于他自己。”
二爷想了片刻,又道,“你说得不错,但是你回避了一点——蓝清河究竟是哪种人。”
薛敬脸色一变。
“你四哥曾说杨辉拿着他的血帕子威胁过蓝清河,但是……”
薛敬接道,“‘但是’后面的话四哥没有说完。”
二爷不疾不徐地说,“我猜……他想说的是——‘我爹并没有就范’。”
薛敬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二爷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你其实当时就听出来了,只不过不能理解。”
薛敬抬头看着他,“是,我不能理解——什么样的父亲会在看见蘸着自己儿子鲜血的帕子时还无动于衷,甚至知道他已经被折磨用刑,还半点不受威胁。我承认,在我听完五哥所说关于蓝鸢镖局的往事后,对蓝清河抱有成见——是我有失偏颇。”
“这是人之常情。”二爷劝慰道,“其实关于蓝清河的事迹,我早年间有所耳闻。听闻蓝清河这个人小肚鸡肠,平日里不管是对待下属还是朋友,都端着一副皮相。我还听人说过,他曾经因为路过山野,被一条野狗叫了几声,就发三道起鸢令要去抓这条野狗。”二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是坊间传闻,不知真假,但我坚信无风不起浪。”
薛敬抬起头,看着二爷的眼睛,“可你说过,凡事要寻求真相,还是应该眼见为实。”
二爷叹了一声,“是,我是这么说过。殿下,你以后治人治世,总要遵循这个原则,虽说眼见为实,但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世人总是以己度人,路遇乞人跪地求饶,便以为对方觊觎自己腰间的钱财,却不想人家只是为自己的爱人烧了头七的一些供奉,磕几个头求阎王爷许她个钟鸣鼎食的来生富贵。往前看是恒通大道,往后看就变成了荆棘满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只是这‘人心’有时候不一定清白。”
薛敬仔细地品味着他这番话,胸臆间蔓延一口浊气,灼烧着他的心口。
二爷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毒——”
“不是。”薛敬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地往前一靠,将自己撞进他怀里,然后将人搂紧。
二爷见他心中有结,便任由他抱着自己,用温热的手心摩挲自己的后腰,他难耐地叹了一口气,略带慵懒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蓝鸢镖局的事,只能由蓝鸢镖局的人来解。但如今还不是告诉他的时机,一来蓝舟伤重未愈,不便听这种要人命的消息;二来,杨辉必然还有动作,他是要逼人出山,所以无所不用其极。你想帮你四哥,却无从下手,就觉得力不从心”
薛敬压着一口气,沉声说,“还不是因为咱们这些人这么艰难地走到了一起,我不想任何一个人,再因为任何一件事受伤。我这样一直不回军营,也不合适。”
二爷回过头,侧目看着他,“营中尽是蝎子,防不胜防。”
“我……”
二爷见他欲言又止,便打断道,“见你过来就神色不对,你想说的……怕不只是蓝鸢镖局的事,说,还有什么事。”
薛敬顿了一下,终于开口,“陈大将军派胡立深出征之前,曾经问过他和刘鹤青的意愿。”
二爷仔细品着他这句话,微微眯了眯眼,“原来是为了这个。”
薛敬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旁快灭的烛火,陷入深思。
二爷又道,“他们二人——一个要赚军功是为了调回靖天,名正言顺地娶媳妇,一个要报救命之恩,舍下军功来云州救你,这有什么不对。”
薛敬低声道,“这本没什么不对,他们人各有志,择选由心,这样选择也符合他二人的心性。只是……陈大将军这样一对一的问法,可不太像他以往的作为。我跟他征伐四载,他这人有勇有谋,在战场上可以说是所向披靡,唯独回到朝堂,他这为人处世的方式……便总觉得欠了两分。”
“你何必说得这么委婉,我那师兄向来是个不通人际的,他一个榆木疙瘩,根本不会左右逢源。”
薛敬被他这直截了当的说辞弄得一笑,随后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你来坐这,刚想起来,鱼要冷了。”
二爷被他从窗前的位子扯起来,又被按坐在桌旁,觉得眼前这人几经生死大战,到了自己面前,又难免流露少年情志。
这样的夜晚来之不易,他觉得自己早已陷进这温柔的泥火中,不可自拔。却见薛敬手执竹签,一丝不苟地将那鱼腹的嫩肉挑出来,然后将上头的刺一点点拨了,那动作既娴熟又陌生。
这么多年过来,他为自己剃鱼刺这件事从没少做,只今日看起来尤其让人眷恋,二爷难忍心绪,忽然凑到他面前,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唇间,然后用舌尖挑了一下他的唇珠。
薛敬蓦地一怔,睁着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觉得这带着情|欲的挑|逗绝不像这人能做出的。
二爷这才发觉自己唐突,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指,安坐回去。
“你近来越发嚣张。”薛敬咬了咬牙,竭尽全力让自己不那么失态,动手将最后一块鱼肉挑出,送到他嘴边,见对方不愿张口,便调笑道,“方才亲我那么带劲,这会儿倒是不肯张嘴了,吃啊,不然我拿别的喂你了。”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