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舟缓了缓神色,沉声说,“是关于云城驿站的那场大火。”
隔壁船舱,葛笑揉着抽痛的肩膀,颤巍巍地从榻上坐起来,睁着眼盯着胡仙医将那些要命的玩意一一收回药盒里,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讪笑道,“那老头,咱们打个商量。”
胡仙医将眼珠子翻上去,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得商量。”
葛笑一句话如鲠在喉,憋到嗓子眼的词儿被老头“四个字”呛了回去,他嘀嘀咕咕了半天,以为老头听不见。却不想,胡仙医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耳聪目明,他立刻就听清葛笑嘀咕些什么,他将那刚拿起来的药箱子重重地拍回桌上,“你再说一遍!你说老头针对于你?!”
葛笑吓得往后一缩,连忙摆手,结巴道,“没没没……老头别动气,我说的是我,是我偏心眼!”
胡仙医气哼哼地转了两圈,指着葛笑的脑门,怒道,“你以为老头故意天天拿刀子折腾你,你知不知道,那箭簇再深半寸,你这小命就完了!还有……你腰间那刀伤是怎么回事?那是软刀伤的,谁下这么狠的手?!”
“嘘——”葛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箭步上前,一把捂住胡老头的嘴,“老头你小点声!你这嗓门怎么跟那个胡立深一样大,你俩都姓胡,那小屁孩不会是你在外头的私生子吧?老头可以啊,老当益壮啊!”
“你放屁!”胡仙医一把将葛笑的手扒拉下来,往窗外瞅了两眼,压低了声音说,“那你告诉老头,你后腰上的软刀伤是怎么回事?何时伤的?”
葛笑揉了揉腰间早已愈合的刀伤,冲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懒散地说,“老子英雄气概,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再说了,不都给你看了么,那伤早就愈合了,您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
“你放肆!”胡仙医揪住他的手臂,猛地将他按坐在桌前,指着桌上的药箱说,“我警告你,经了老头的手,老头就得对你们这些病患负责,你那兄弟颈部的伤痕虽然可怖,但都是皮肉伤,只要用了老头的药,保准他脖子上连疤都不留。但是你后腰的伤,虽然外表看起来已经愈合,但是那软刀划进皮肉里是致命的,若是不好好医治,回头你连媳妇都娶不了!”
“啥?!”葛大爷这几天成天听着老头在他耳边唠叨,任旁的理由一概不管,只这最后一句话叫他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老头,你说啥?”
“我说,你这后腰刀伤若是不好好用药,回头伤了肾脏,娶不了媳妇,生不了娃娃!”
葛笑脸色一白,当即扒着老头的胳膊,求饶起来,“那您给我弄点十全大补,再不济鹿茸鹿鞭什么的,娃娃什么的我不稀罕,媳妇我还得办呀!”
胡仙医一巴掌将他的手臂拍开,也不嫌他这荤话丢人,“那你听老头的话,每日服药,再养上半个月,基本就好了。”
葛笑嘿嘿一笑,作揖片刻,险些将老头当成菩萨供起来。
胡仙医见他这全部在意的样子,忍不住唏嘘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刀伤,他们都不知道?”
葛笑揉着肩膀后腰,眼珠子转了转,“几个月前吧……我喂马呢,后脑勺又没长眼睛,腰一弯,屁股一撅,正好顶在后面挂着的马刀刀刃上,你说那挂刀的人贱是不贱!你怎么连个刀鞘都不装!我——”
话到此处,门忽然“轰”地被打开,只见薛敬脸色不善地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自己。葛笑将最后那个“我”字强吞回去,吓得全身一抖。
胡仙医见着来人,连忙躬身行礼,薛敬微微点头,慢慢走进船舱,“麻烦老先生近段时间好好看着我这哥哥,他若是不听话,不好好用药,您就告诉我。”
胡仙医连忙点了点头,恭敬道,“王爷放心,老头知道分寸。”
薛敬淡淡地问,“这边完事了么?”
胡仙医立刻会意,转身拎上他的宝贝药箱,“老头还要给隔壁的公子煎药,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胡仙医一走,舱内便只剩下薛敬和葛笑两人了。
葛笑正打算起身脚底抹油,就听薛敬冷冰冰地说,“站住。”
葛大爷站了半截,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及时凑合着笑了一下,“我的好弟弟,这又是哪位不长眼的惹着您了,跟哥哥说说。”
薛敬极其愤怒地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人,他忽然觉得陌生。
葛笑觉察出他神色不对,急忙收回玩世不恭的调笑,努力让自己正经起来。
“哥,我之前在船头给你看箭伤的时候就问过你,有没有什么是瞒着我的。你回答说‘没有’。”薛敬面无表情地说,“从小到大,几位哥哥中,我最亲近的是你,你为我做的事,受过的苦,我此生不忘,但是我讨厌你不说实话。”
葛笑微微蹙眉,将眼神别到旁处。
薛敬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压抑道,“来,给我看看你的后腰。”
葛笑怔了一下,没有动弹,半晌,他忽然笑了一下,“老六,不该你知道的事儿,别问,也别好奇。”
薛敬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哥,别逼我动手。”
葛笑挑了挑眉,转身大喇喇地靠坐在床上,冲薛敬笑了笑,“在条风楼的时候,哥哥犯过浑,当时我就下定决心,此生都不会再跟你动手了。”
薛敬被他逼入死角,一时也没了招。
葛见他神色不善,忍不住笑了起来,“嗨,老六,你一个做王爷的,在幽州城混了那么多年,那么多的蛇虫鼠蚁都没能碰得了你,你也算是老江湖了。怎么偏偏在我这里,不懂留个余地呢。九则峰上的每一个人,背后都有过往,你总不能一个一个,都将他们的过往从泥土里扒出来瞧瞧吧。”
薛敬微微眯眼,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哥,旁人的过往我不稀罕,也没兴趣。你的事,还有四哥的是,我必须得管。”
葛笑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老六,这十年来,哥哥没有对不住你。”
“是,你没有。”薛敬紧接着他的话说,“所以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你没有对不住任何人,那你在隐瞒些什么?”
葛笑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薛敬走到窗前,看了一眼禁林深处,似乎能从黑暗的密林中看见那个一闪而逝的黑影。他不声不响地转过身,回到桌前坐下,“哥,我有一个疑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葛笑枕着手臂,极其舒服地靠在床上,笑着说,“连二爷都答不上来?那我更不行了。”
“不,这事儿只你能解惑。”薛敬沉吟片刻,才道,“我想知道,当时云城驿站的那场大火,到底是谁放的。”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