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六、焚冢
那已经白骨化的骨坑渐渐映入视线,大多白骨已经风化,只看一眼,便觉触目惊心。
“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都死在这了。”薛敬蹲下身,再也不见方才那轻松的神色。
二爷环顾四周,这里的地笼被掩埋在数十丈深的地底——和云州的穹顶一样,倒插入地下的坑洞,就如同一座人间炼狱,当所有的厉鬼都变作了常年见不得光的活人,这些人存在的价值,几乎等同虚无。
“没事吧?”薛敬看二爷特脸色难看,不由有些担忧。
“没事。”二爷的喉咙里像是瞬间卡了一团砂砾,说出口的话磨得嗓子眼生疼。
盲庄庄如其名,而这座半山就像是云城西山,都坐立在一座城市的西方,它们都在用一种惨绝人寰的方式将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藏匿在深不见底的地狱里,用刀砍、用火烧、用蜡封……那股“隐形的力量”无所不用其极,想方设法地将这些人掩埋在坟墓里。这股力量在他们背后初见端倪,若隐若现,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将他们从这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中拉扯出来,不让他们触碰到这层悬浮的冰层,因为一旦“破冰”,波涛涌出水面,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二爷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地笼中的情况,“这里像这样的地笼有上百个,如果每一个地笼里都有百具骸骨,那这里就是一个千人冢。”
薛敬的声音极其克制,“这些骸骨少说十年以上了,尸骨基本已经风化,几乎看不见腐肉了。”
“等等。”二爷往那开口的天窗上看了一眼,快速道,“这上面有东西。”
那天窗被打开,朝里的一面被翻到外面,上面隐隐约约刻着图案,两人凑近,薛敬用帕子将那层泥土抹开,露出了一朵绽放的梅蕊。
二爷神色一紧,连忙从怀里将那闲梅研雪的拓图拿了出来,对着这图案一看,盲庄——正好与梅花图中的一枚梅蕊绽放的地方重合,分毫不差。
那盛开的梅蕊绽放在纸上,泼墨的黑色和这幽暗地牢中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一瞬间刺鼻而来,二爷忍不住皱了皱眉。
薛敬道,“看来这就是盲庄的秘密。”
二爷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上的土,“这里像是一座已经弃用多年的小‘穹顶’,这些人的身份,还有杀死这些人的目的需要仔细查。还有力气吗?”
薛敬立刻道,“有,你说。”
“把这些地笼的天窗全部撬开。”
薛敬点了点头,走到另一边一个地笼前,从腰间抽出了刀,快步走到另一个深坑前,刀落见火,只听“砰”地一声脆响,快刀劈开烂锁,不一会儿功夫,这东侧一排的地笼便都被撬开了。
“悠着点,别踩空!”二爷手执红缨枪,从西侧开始,与薛敬对向进行。
不一会儿,两人将这地底七十二枚骨洞全部砸开了。
霎时间,上千具尸骨暴露在眼前。这骇人的场面,足以让所有浸泡在尸山血海中的人悲恸欲绝,那万人恸哭的声音像是被开膛破肚的鱼群,猛然暴露在烈日之下,发出决绝刺耳的哀鸣。
一瞬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这万丈深渊之中,让人不知不觉感到悲凉。
“他们本来都是鲜活的人,却死在这。”薛敬难以抑制心中悲怆的情绪,不知不觉地往前走了几步,低哑地说。
二爷走到他身侧,按了按他的肩膀,“殿下,他们等了你那么多年,等你还他们一个真相。”
“这些人到底是谁……”薛敬几乎是咬死了牙关说出了这四个字,他侧目看了一眼那人按在自己肩上的手,从手心传来的热度此刻也告慰不了心中的愤怒。
二爷收回手,默默地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下去看看。”
薛敬扯住他的手臂,“我来。”
二爷脚步一顿,并没有试图拦他,而是扶着他的手臂,让他借自己的臂力,踩着地笼石壁上、凹凸不平的凿痕,小心翼翼地下到了地笼底下。
“小心!”
地笼大约两人高,薛敬落到最底的时候,已经极力不去碰到尸骨,却无奈尸骨堆积如山,即便他如此小心,还是不小心踩到了一段腿骨。
二爷紧紧盯着底下的一举一动,伸手将火把往底下照着,尽量能帮他将周遭照亮。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这些人的衣服几乎都烧没了,不能确定是哪国人。”
二爷紧紧皱眉,神色有些紧张,不断地从高处提醒他,“别碰不认识的东西,怕是机关。”
薛敬朝上面喊道,“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物件……等等!”
“怎么了?”
“这是什么?”
坑底,薛敬蹲下身,借着头顶照下来的微光,他忽然看见一具白骨身下挂着的一枚铁片,铁片已锈迹斑斑,然而依稀能辨认这上头刻着汉文。他迅速将那枚铁片从那人的手骨上绕下来,掸了掸铁片上的灰。
随后,他又在坑底仔细寻觅了一番,确认再没有什么发现之后,又借着石壁上的凹痕爬了上去。
二爷守在坑口,见他爬了上来,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薛敬拽着他的手臂一跃而起,稳健地翻上来。
“石头房后的断崖我都徒手爬上来过,这点高度不在话下。”
二爷笑了笑,“少逞能了,当初是谁低头认错,说再也不敢了。”
薛敬凑到他眼前,认真地说,“那要是你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处断崖可以爬,那我拼尽性命,也是要爬上去寻你的。”
“鬼话。”二爷难掩笑意,将眼神别到一边。
“我们已经在十八层地狱了,说的自然是鬼话,鬼话你也得当真,这样下辈子,咱们还能再见。”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赶忙将思绪驱散,伸手替他拍了拍袖子上的土,问,“拿到什么了,给我看看。”
薛敬将那枚铁片递给他,“上面的字都花了。”
“是汉文。”二爷用手指摸索了几下铁片上的字,对着火把的光仔细看了看,“癸……卯……”
“癸卯?”薛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二爷呼吸一滞,瞳孔猛地一缩,“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