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舟:“什么地方?”
——蓝清河:“一个人间炼狱。”
蓝舟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一颗心几乎被这船骸底下锈迹斑斑的锚吊起来。
——“儿子,为父藏了些东西,他们不敢轻易动你,局我已经替你排好了,你只要答应为父,遵守诺言。”
——“死的东西容易被翻出来,若是活的呢?”
……
“若是活的呢……”蓝舟边向前走,边喃喃自语,霎时灵光一闪,“原来如此!”
那个所谓的“百草阁”根本没有所谓的“药门”,葫芦巷本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挡箭牌”。他之前一直陷在一个“死循环”中,通过蓝清河和常三的话,推断行将的解药其实就藏在“百草阁”的“药门”里。可如今仔细想来,如果只是一瓶药而已,何须大费周章,竟然连杨辉都需要去“找”才能寻到。
所以其实,所谓的“解药”就散落在每一趟运往伦州城的“镖船”上,这些“药童”被混在普通人之中,这些“活”的“解药”就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伦州。随后,再将他们丢进那个肮脏的巷子里,锁在四口不见天日的天井中,随后按照东西南北的顺序,将这些“药童”筛选好放置。那个地井便会成为天然的“保护伞”,用“活人”这层身份掩护起那些珍贵的解药。
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尽全力保护自己的肉身不受侵害。
随后,只要将这些“药童”从这些普通的孩子里挑出来,再取得解药,人一死,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紧接着,新的药童又会随船被依次被运到城中,如此往复。
蓝鸢镖局利用这样一条诡秘的航路,铸就了“金丝带”上最神秘多变的一柄“暗刀”。
蓝舟莫名感叹,他这位“父亲”可真是用心良苦,用这种残忍又污浊的方式,将岭南的“百草阁”幻化成活物,继而将其变成一柄杀人不见血、救苦断人魂的武器,利用这些普通的船只,将这些“活着”的“解药”运至伦州城。
杀人心,诛人命,循环往复,铸此死生九门。
“难怪啊……”蓝舟的一颗心沉入蛇尾河,简直堪比那些沉入河中再不见天日的血石。
“施主莫要悲切。”
蓝舟停顿片刻,哑然道,“实不相瞒,我这条鞭子其实与这些船,和这些船上的人有莫大的牵连。”
“阿弥陀佛。”那老禅师的话不多,每一句都暗藏深意,“解铃还须系铃人。老衲看到您这鞭子的时候,就已猜到几分。既然施主与这些船同根同源,如今却肯拼上自己的性命,搭救葫芦巷中无辜的众生,施主这样的贵人,并不与血缘同往,切莫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厌弃自身,嫌避本我。佛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一生一灭,一起一落,都是本相——欢喜奉行。”
“欢喜奉行……”蓝舟喃喃自语。
“施主出现在伦州城,想必也是冥冥中的安排。”
蓝舟的眼神慢慢沉静下来,他额发上湿哒哒的水痕顺着鬓角滑落,眼波温情似水。
“多谢禅师,晚辈受教了。”蓝舟转过头,又疑惑地问,“禅师如何得知这一切?”
老禅师望向这些船只,眼神有些混沌,“不瞒施主,老衲来到这伦州正阳寺的那年,三岔口分了水系,初建灵犀渡口,五王之乱刚刚结束……那第一艘船上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什么……”蓝舟惊疑地看着他,“您是……被送进这伦州城第一艘船上的人,那您今年……”
“快五十年了……”那老和尚的声音有些沙哑,“人一茬,水一茬,人来人往,凡生灭度,这正阳寺里的香火大不如从前了……”
他唉声叹气地喃喃自语,徒留蓝舟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五十年……已经近五十年了么……
蓝舟全身发冷,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鞭子。
原来这些船经灵犀渡口,再出三岔口,往这座孤城中送“人”,已经近五十年了……
他抬起手,再次看向手中这根鞭子,顿觉自己握着的非是一根鞭,而是千万葬身泥海的血骨,那簇鸢尾分明就是一路踏着焚天灭地的业火走来的……
所谓纷争,无一例外,都是操纵者卷起的疆场,供无辜者众血骨相残。
正阳斜街,饮血营已全部撤离。
整个斜街空空荡荡,一点人气儿都没有。被烧毁的米铺粮店依然着着火,但助燃物逐渐消殆,火势也有渐弱的趋势。
大家将整条街搜索了一遍,除了一些不幸被饮血夹杀死的平民,就是几个倒在血泊里的银甲兵,根本没见到蓝舟的身影。
他们此刻躲在一处小木门外,身后的寺庙里还不停地敲着钟。
葛笑听不得钟声,觉得像是在报丧。他此刻的心情与战火弥漫的街道一般无异,夜空一轮红月跟他快要冒火的瞳孔差不多色泽。
小敏在葫芦巷收了蛇阵,此刻已经带着阿灵跑了过来。
“五爷,我们一路过来都没见到四爷。”
葛笑急得不断急喘,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在哪儿。他一门心思地认为蓝舟已然落进了杨辉手里,觉得此时此刻他说不定已经被那个王八蛋丢进大牢里,上百种酷刑几乎都已经招呼上了。
“妈的,老子现在就去找他!”葛笑一声怒吼,抄起短刀就要往外冲。
结果众人不敢拦,都悄声往后退。
小敏也不拦他,而是对身边的阿灵说,“你跟着这些大哥,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我帮我们五爷去救个人就回来找你。”
“……我害怕。”那小丫头扯着小敏的胳膊,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
葛大爷一个不留神,被阿灵一声“我害怕”刺激得一个激灵。
他咬牙切齿地僵在原地。平日里他冲动冒头,有二爷和老六拦着,再不济蓝舟也会用尽一切办法压着他。然而此时此刻,他身后都是等他发话的义兵,就算有个战力不错的小敏在身边,平日在寨里也是听话惯了,从不发表任何建议。他此刻一腔怒火没人应,这些人还不敢往他头上浇冰水,于是阿灵这三个字倒成了那盆带着冰碴的水,立时将他的冲动怒火全冻散了。
他收回暴怒的脾气,撕扯着最后一分理智,转身一把拉住阿灵的胳膊,将她扯到身前,然后回头对小敏说,“我先把这小丫头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去找杨辉!”
结果他人刚要走,身后的一扇小门便打开了一条缝,那人探了个头,冲葛笑的背影亲昵地喊了一声——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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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出自《大般涅槃经》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