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摇头无奈一笑,极其有耐心地说,“林公公别急着大义凛然,听我把话说完。实话说,若我是您,忽然看见抓着自己的人拿了一张没有任何含义的‘鬼符’到我面前,逼迫我写下这张‘鬼符’的内容,我会怎么想?我会想……这‘鬼符’本来是要递到我手里的,可是因为我率先被人转移关押了,所以这张纸才落到了抓我的人手里。”
林惠安嚣张的神色慢慢收拢。
二爷盯紧他的神情,又道,“你们这些丑市上的船主和‘上头’都是单线联络,你们没有办法将‘鬼符’递出去,只能静静地等人来送。丑市上最大的一艘未央舟被靳王拦下,这么大的事云首不可能不知道,那为什么他们还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明知道你已经不在船上了,还偏要送来一封信。他们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试探,就好像……故意为了让你知道一样。”
“我……”
“你只要仔细想想,就能确定,云首是等不及,要对自己下手了。”二爷快速打断了他的话,压低了声音说,“但是林公公,这里头有一个破绽——为什么云首没有像我一样,用你儿子林小孟作为对你的威胁?”
“!”林惠安脸色一白,差点断气。
“林小孟此刻明明就在穹顶,云首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将林小孟提出来攥进手里,而是偏要将矛头对准你本人,放着他一个人在穹顶不管不问。这不合道理啊……”二爷浅浅地笑道,“我猜……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你始终留了个心眼,将自己的儿子藏得极深,恐怕当年从靖天城出来的时候,你就一直瞒着,连云首那边的人都不知道林小孟其实是你的亲生儿子。”
“……”林惠安那一对鼠目忽然瞪大,连眼尾的暗红胎记都抽搐起来。
“所以说……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索性将计就计,暂时将林小孟留在穹顶,因为此刻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小孟和你的这层身份只要不被戳破,我的人得不到他,云首也想不起他。他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在此非常时刻,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性命,我更无法直接将林小孟绑到你面前,用他作为威胁;而你本人呢,已经被记在了云首的‘生杀簿’上,你会想,与其出去被他们的刀客一刀杀了,还不如安安心心地留在我这里,非但不用担心送命,还有好酒好肉招待——一箭双雕啊,林公公。”
二爷的眼神一瞬间冰冷下来,“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非但用穹顶作为庇护,保自己的儿子暂时不死;还将自己安置于铁笼,被几层铁皮完完整整地包着,任凭外头多少把刀想对你出手,我也会派人守着你,保你一根头发丝不掉。我和云首为了夺你两相残杀,最后两败俱伤,这样,你就能既保了自己和儿子的命,又间接弄死我们两边的人。”
林惠安吓得瞳孔一缩,终于露出破绽,他开始不住地摇头,“我没、我不敢……我没敢这么想……”
二爷勾唇一笑,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林公公,你不会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送林小孟进穹顶吧?”
林惠安倒吸了一口冷气,嘴唇翕动片刻,未敢接他的话。
“因为靳王势必要穹顶里三千六百条人命,所以他们暂时死不了。你更清楚地知道,我故意将你儿子换进穹顶,一方面是为了制衡于你,让你听我的话;另一方面,若是有朝一日要是我定要你帮我想办法救出穹顶里的人,你也一定会答应我。”
林惠安颤了一下。
二爷低头看着案上那壶酒,拿起来轻轻晃了晃,幽幽道,“林公公,你当年曾是内侍太监,后宫里的事儿,你多少清楚一点。这种酒壶叫‘两心壶’,盖子转一下,就会有毒药掉进去,这酒就变成了一壶鸩酒。”
二爷盯紧林惠安惊吓过度的眼神,故意轻轻转动壶盖,然后晃了晃,随后又为他斟了一杯酒,“林公公请。”
林惠安猝尔急喘起来,他端起酒杯的手臂晃得厉害。
二爷扶住他的手臂,好意提醒,“慢一点,别洒出来。”
这句话着实刺激了林惠安,他手一软,酒杯“砰”地砸落地上,碎成了瓷片。
“林公公这是怎么了?”二爷好整以暇地笑道,“我只不过想请林公公再喝一杯酒而已。”
林惠安抬起头,见二爷端着酒壶为自己的酒杯斟满,随后象征性地用嘴唇碰了一下酒水,蹙眉道,“我现在不饮酒了,闻一闻这酒味,浑身就不舒服。”
林惠安憋出一身冷汗,索性把心一横,咬着牙问,“你到底、到底想怎么样……”
二爷凑近了些,莞尔道,“林公公,难道你以为,只有我知道你和林小孟的关系么?”
“什么意思?!”
二爷幽幽道,“咝……最近我遇到了一个人,名叫顾棠。”
林惠安蓦地瑟缩了一下,瞳孔睁大,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声,“顾、顾棠……”
二爷微微眯眼,“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但他好像和你很熟。他一定要我把你交给他,还扬言非要取你狗命。”见林惠安脸色一白,二爷连忙安慰道,“但你放心,像林公公这样的人物,我怎么可能轻易把你交给他呢?于是,我就跟他闹了点小矛盾,暂时掰了。”
“……”
“可我没想到,顾棠也是执着,非要盯着我的步子,想方设法地将你从我手里带走。”二爷猝然间笑了笑,“可你如今被我们锁在地底下,四面不透风的石墙好端端地庇护着你,除非他顾棠变成一只蜜虫,否则根本不可能从石缝里钻进来。我与他各留一线,相互制约,谁都不愿出手。直到今晚——”
“今晚……今晚怎么了……”林惠安无意识地挣动了一下,脸色煞白。
“今晚他又一次败北,没能从本来到手的血衣里拿到最后一样能证明云首身份的物证,我还帮了他一把,顺手写了封信给他——”
“什、什么信?”
二爷缓缓道,“‘鬼府冷桥,身无敝屣,唯以此衣御寒,于活人无益,望先生物归原主。’哦对了,我还好心好意地在信尾附了一句——‘林家小儿,任君处置,生杀自断,以解烦心。’”
“什么?!什么!!”
林惠安脸上那层烂皮终于随着这句话彻底撕了下来,透着满脸的血糊,气急败坏地嘶吼,“你!你好歹毒!!你这是要逼顾棠将林小孟的身份透露给云首……好让他们将林小孟从穹顶里送出来,从而杀人灭口!!”
二爷赞许地笑了笑,随后慢慢收起笑意,极其冷静地说,“林公公,你会跟我玩‘一箭双雕’,我难道不会跟你们玩‘一石二鸟’吗?”
“烈衣!!你卑鄙!”
“好说。”二爷靠在身后的墙上,慢慢附在腹间的伤处,轻声呢喃,“你们这帮人呐,总喜欢往人背后捅刀子,却不光明正大地现身。我被伤成这样,还得费神地跟你们周旋。”
他轻叹一声,忍着骤然袭来的痛意,隐忍道,“于是我也懒得麻烦,索性就刺激刺激顾棠,让他尽快将林小孟是你儿子这条线放给他们吧,你们爷俩死了就死了,我这里倒省得麻烦。世间饿殍载道,林公公尽快给我腾个地方,免得继续糟蹋这楼里的酒肉。”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