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慢慢收回唇边冰冷的笑意,意味深长地说,“所以孟春兄,你还会觉得时下的云州城,是萧人海与云首分庭而治、平分秋色吗?”
鹿山思来想去,忽然猛地坐直,“那照你这么说,萧人海早已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沦为‘傀儡’,那在此局中,云首岂不是稳操胜券?”
二爷抬手示意他放松,“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年有多么盛极一时,如今即遭反噬便会有多么残酷。”
“那……有什么能够制约他们?”鹿山试探地问。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鹿山的眼神略有些迟疑。
“你怎么了?”
二爷思来想去,终于低缓开口,“如今能制约萧人海的,只有‘饮血营’这枚‘恶蛊’。”
鹿山一怔。
“饮血营,是北鹘人付出巨大的代价从云首那边置换回来的,一把刀磨得太过尖锐,刀锋总有一日会划伤自己。以我这些年对于饮血营的了解,不难看出……它如今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北鹘若想继续拥有,便要用源源不断的金钱和逐渐消殆的民心作为代价,将整个北鹘送上‘断头台’;但若此刻放弃,前面所有心血就都付诸东流了。他们是要身体力行地为我们诠释什么叫做‘持之棘手,弃之可惜。’”二爷缓了缓,又道,“饮血营实则是用咱们南朝人的血肉之躯,一点一滴铸养出来的——直到前些日子我和王爷分别查到的线索,我才能够确定,这种可怕的武器就出自烛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始终盯着鹿山。
鹿山禁不住轻颤了一下,眼神飘忽,不知不觉全身紧绷起来。
二爷起身走到鹿山身侧,挨着他坐下,用温和轻缓的语气试探性地问,“可以让我看一眼吗?”
鹿山的双手搅拧在一起,他想竭力压制,错愕的急喘还是不受控地从唇间溢了出来。停了好一会儿,他才好不容易扼住急喘,转过身,伸手将后颈遮挡的头发缓缓拨开,“我用石头磨过,但是磨不掉,留了疤。”
二爷静静地看着那满是伤痕、模糊不清的两个字,片刻无言。
“你是怎么知道的?”鹿山闷声问。
二爷垂眸,略带歉意地说,“抱歉,那日刚刚回城,伤重之际,是你背着我前往帅府,还跟我讲了你和你娘的事。”
鹿山哑然失笑,忍不住揶揄道,“我好心好意地替王爷背你走夜路,你却在我背后,偷着瞧我的疤。”
二爷无奈地笑了一下,好言好语地说,“是因那夜风大。”
鹿山转过身,认真地盯着他,“之前不是瞒着你们,只是因为那时年幼,我的脑子很混沌,只偶尔梦见当年的情景,大都支离破碎。所以自从被我娘救走之后,我就有意识地将当年的经历封印了。等我娘走后,我再次回到烛山寻找祝龙,也不敢再去找回那段记忆……”
他狠狠地呼出一口气长,艰难地说,“没错,我就是从烛山后峰逃出来的。若十一年前没有那场山火,说不定我也会被他们斩断右臂,成为饮血营中的一员。”
二爷始终看着他,眼神带着捉摸不透的温情。
鹿山默默地低下头,始终觉得自己好像从来融入过这些人的世界。看着这些人哭啊笑啊,他自始至终都好似无动于衷。但此时此刻,他才迟钝地想到,可能并不是自己不能融入,而是记忆的盲点将他塑造了如今这样,好像只要不动心,自己便是最无坚不摧的一人。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让你为难,更不想逼你做不愿做的事。”
“……”鹿山欲言又止,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二爷缓缓起身,光晕印在他的眸中,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柔和,“行了,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吧,方才不是答应了我,要去护着王爷么。”
“可是我……”
二爷将声音压得很低,“孟春兄,你不必为难。你心里有个结,我知道。”
“我……”鹿山颓着肩膀,有些不知所措。
二爷浅浅一笑,温声嘱咐道,“见到王爷后,将这十二个字带给他,他就会明白我的用意。”
“哪十二个字?”
“东火燃,南水畔、北风至、西雷震——按此顺序,依次入时。借由四方灯,以火为信,待‘北风’一至,云城西山的火炮就要响。”二爷低喃,“他懂我的意思,见信如见人——谨记,清理干净船底的污泥,这艘船就必须离港。”
鹿山虽然听不明白,却依然乖乖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远竹轩。
这时,小敏刚好走过来,“二爷。”
二爷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门,“想问什么,你问吧,我知道你躲在后窗听着呢。”
小敏霎时脸一红,犯了错一般地倒退了几步。
“无妨,统共就这么大院子,我声音虽不大,耐不住你这孩子耳力惊人。”二爷冲他笑了笑,“你想问什么?”
小敏上前一步,不解地问,“那位鹿大哥,他定是知道‘地网’三层的那条路该怎么走,您为什么不顺着他的话继续问呢?”
二爷迟疑片刻,最终缓道,“因为十年前逃跑那一夜,是他的‘殇’。”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