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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七章 吾往(1 / 2)

三八七、吾往

翁苏桐的眼神再一次渺茫起来,话音也随之带着轻颤,“王爷,我真的没想到……”她释怀一笑,从心底挤出那么一星半点的欣慰,“真好……有王爷在,二哥哥如今再不用那么苦了,他一人龋龋独行十年之久,所受之苦难以想象。可他本该是人群中最最耀眼的那个……”

“他一直都是人群中最最耀眼的那个。”薛敬坚决地打断她道,“他和十年前帅府中同你们一起的少年一样,始终如一。也只有他,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十年了,九龙道上山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即便是再多骸骨,也都风化了。既然我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那你又为何总是往回看呢?”

长久的无声无息之后,翁苏桐艰难地点了点头,她伸手轻轻擦了擦眼泪,终于茫然地笑了一下,陷入深深的回忆,“要从何说起呢……就从十一年前,临战前三天说起吧。头一夜,云州刚下过一场大雪,那天早上天没亮我就起了,因为当日是大少爷从城外军营回府的日子。临战前的那些天,大少爷都一直在城外驻扎的军营里忙军务,只偶尔能回帅府一趟。我早早就坐在府门口,一直盯着城门过来的那条街,等到太阳升起,还是没等到少爷回城的车马,倒是等来了一封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函。”

薛敬连忙问,“是有关于什么的密函,你知道么?”

“起初我不知道。”

“起初?什么意思?”

翁苏桐的眼光这才又落回薛敬身上,“那封密函是云州知府孙蔚齐孙大人送来帅府的。他当时来得很匆忙,夫人将他迎到前厅,问了他关于密函的细节,但碍于密函牵扯朝中要务,元帅和大少爷都不在家,于是他便说晚一些,等他们回府后再说。夫人见他行色匆匆,看似事态十分紧急,便嘱咐陆叔,让他派人出城迎迎元帅和少爷。”

又道,“傍晚时分,他们回城了,孙大人又来了。我送茶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说到‘此战要兵分两路’的事情,还说务必要将‘燕云十八骑’拆分开来,分批南下,具体要做什么事,他们没说。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时朝廷送来帅府的那封密函,就是敕令‘燕云十八骑秘密前往关内劫镖’的。”

此事隐约牵动着薛敬心底的一块“禁地”,直到翁苏桐将那封密函的内容说出,他才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原来竟是那封密函……”

这么说来,二爷去年刚刚被萧人海关进帅府时,从烈亦平屋内的那个地板暗格中找到的那封“燕云十八骑出关劫镖”的密函。他记得密令上书——“责令至信之人,亲率燕云十八骑,劫‘天’字镖号于北境关内,不容有失,务必全力以赴。”

而那趟镖从皇城驶出,一路出靖天、过河北、出山海关、最后入不悔林。镖行起鸢令,镖车开路,皇辇随行,运送的货品除了数车金银软缎之外,最重要的一件“镖物”——便是自己。

那趟“死亡镖路”后于不悔林中毁失殆尽。同时,又让年少时的自己彻底陷入敌军的裹挟范围,他被敌军劫走,于北方兜兜转转。云州望月楼上,自己被吊在那口“丧钟”之下,燕云十八骑一半铁骑追至此处,与敌军饮血营恶战之后,二爷终拼死将自己从饮血营的“催杀”中救出,顺势劫走了当时襁褓中的北鹘小太子后,几经周折与重创后,才最终保下自己一命。二爷后来几经折转,隐姓埋名于九则峰上,从此受尽十年伤苦。

如今推算来看,九龙道一战几乎发生在望月楼一役同一段时间。当年那场灾祸所应验过的一切悲喜几乎都源自那封刻着“枢密院”金令的密函。

然而不幸的是,大抵“柳暗花明”所遇锦绣之苑,必曾遭尽“山穷水复”悲恶之苦。

没人生就“前后眼”,谁也看不透一场灾祸的前因后果,然而若存有遗憾,便会如翁苏桐这般,将自己划分成两个人,一个活在十一年前大战之前的素雪祥静,另一个则活在大战之后无休无止的折磨之中。

连凤倒水的声音打断了薛敬的思绪,他转过神,又问翁苏桐,“然后呢?”

翁苏桐沉默了好一阵,像是在梳理思路,随后,她轻飘飘地笑了一下,继续道,“然后……就到了临战的前一天。”

“我听祝龙说过,临战的前一天,燕云十八骑才头一次接到密令,隔日便要启程前往关内,他们被拆分为两路,一组人马前往关内劫镖,另一组则随军出征九龙道。”

翁苏桐慢慢道,“兵分两路……对,兵分两路。”

薛敬见她神色不对劲,便有意引导道,“翁姑娘,燕云十八骑在‘兵分两路’这个决策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翁苏桐看向薛敬,忽然道,“王爷,我问您一个问题。”

“姑娘请问。”

翁苏桐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像是被沾湿的皂角磨出了辛涩的苦味,她的唇色显出一片灰白,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艰涩道,“您偏心过吗?”

“偏心?”

翁苏桐抱着双腿缩在椅子上,拖地的裙纱在冷风中摇摆不定,“小时候我有很多好看的簪子,却只偏心那支愈梅簪,王爷,您偏心过吗?”

薛敬却愈发听不太懂了,他倾身向前,双肘支在膝盖上,仔细地措辞了片刻,谨慎道,“我自然偏心过——于他。”

翁苏桐点了点头,浑浑噩噩地嘟囔道,“我也是,就那一次偏心——就是他们出征的那一次。”

薛敬紧接着道,“这是人之常情。心向往之,不若与人、于事、对物,抉择之下,往往一碗水端不平。你心里所想之人,自然是冲在第一位的。偏心并无过错。”

“偏心并无过错……”翁苏桐悲哀地长叹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癔怔了片刻,忽然歪着头,笑吟吟地说,“我就偏心我的少爷,我不想他出征,因我事先知道……那一战,燕云十八骑分兵两路,有一方必死无疑。”

“你说什么?”薛敬好似没听清她梦呓似的话音,不确信地又问了一句,“什么叫‘你事先知道有一方必死无疑’?”

翁苏桐一边流泪,一边陷入回忆,哭音中夹杂着笑声,惨白的唇间似含着一抹朱砂,瞳孔上蒙着一层斑驳的死灰。

“翁姑娘,临战前,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薛敬的声音不自觉冷厉起来。

然而翁苏桐却什么都不说了,又开始疯疯傻傻地哼起歌来,再不继续往下了。

等了一会儿后,薛敬蓦地起身,压制不住胸臆间弥漫的一口怒气,迈开步子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时下五内俱焚,一面盘算着正如水般流逝的时间,另一面又因为必须触达真相,不得不眼睁睁地瞧着这个被蛊毒和记忆折磨到意识疯癫的女子在追忆过往的寒渊中反反复复地坠落,而未敢强逼。

翁苏桐的哼唱声持续,正是当年幽州乌鱼巷子里的那首《陇头歌辞》。

当年幽州八敏河畔“不夜天”的水阁雅间,这女子一曲愔愔入耳的绝美唱段惊艳过多少纨绔;而如今蔼蔼春色不见朗月,云州城破败的夜雨如泣如诉,同她这哀婉凄绝唱的唱词交缠一体。

薛敬侧目看着翁苏桐,下意识地握紧双拳,“翁姑娘,你不能将自己困死在临战前的那一天!”

翁苏桐依旧不为所动,唱词中夹杂着哀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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