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三、御龙铁
同一时间,云州碑界。
等待许久的北鹘马队集结了数百皇家死士,正焦急地等在密林里。
六十一岁的北鹘镇国公乌藤风端坐在马背上,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州城门的方向。
今夜子时是与总督府内约定好接迎小太子回京的时间,他所携便是此番秘密来云州城的皇家马队。
子时过半,只见一辆马车绕开官道,孤零零地朝林子里驶来。
“大人,来了!”
心腹向乌藤风提醒了一声,乌大人迎着厉风,扯紧马缰,未敢轻易靠近,“恐防有诈,先等相约好的接引信号。”
远远地,就见赶马车的人扬着马鞭,朝天狠狠抽了三下,鞭声引风,依稀有些刺耳。然后,就见赶马那人扯着红色的绢布,在空中甩了甩。
“大人,事成了!”心腹喜道,“云首诚不我欺,的的确确越过了总督府的萧家军。”
乌藤风眼角绷紧的皱纹终于疏散开来,张扬跋扈地笑说,“这么多年,花了无数金叶子养出来的毒蝎子,总归是派上用场。去,迎太子銮驾!”
“是!”
乌藤风抖了抖灰色长袍,扯着缰绳催马上前,却忽然,身后的林子深处响起紧促的风声。乌藤风练了一辈子兵,即便行入暮年,耳力渐弱,到底也比没上过战场的皇家军团警惕性高。
他立刻扬了扬手,制止了正要上前接驾的皇家马队,亲自往前近了近,“不对劲,太安静了。”
马车孤零零地停在不远处,密林中除了风声,便是不曾间断的鸦啼螽鸣。
“大人,要不要我过去瞧瞧。”
“没那么麻烦。”乌藤风深吸了一口气,冲一众皇家军令道,“架弩!”
“……”心腹愣了一下,用眼神再次询问了一遍。
乌藤风肃着一张脸,上下眼皮狠狠一挤,冲众兵朗声道,“萧人海挟持太子,意欲谋反,微臣奉大皇旨意剿灭叛军,倾全力愿保太子无恙,是以逼不得已行击杀令。来人,架弩!”
“是!”
倏而,早已准备好的□□团团架起——
这时,马车车门一开,萧人海挎着长剑钻了出来,笑着冲乌藤风打了声招呼,“镇国公,多日未见,一向可好。”
“萧人海?”乌藤风心下骇然,顿觉大事不妙,却只能强撑道,“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命臣亲自来迎乌大人进城。”萧人海从容不迫道。
“进城?”乌藤风往正四下冒火的云州城看了一眼,谨慎道,“萧大人不在云州城内督战,竟敢擅自离城,如今还假扮太子銮驾,数罪并罚,当诛九族啊。”
萧人海立在车辕上,无视了冲自己架起的上百强弩,“诛九族?本帅今夜便瞧瞧,是你我哪个被诛九族。”
“什么——!”
下一刻,林中竟燃起无数火把,早就等在外围的萧家军从密林中层层围来,将原本围成圈的皇家銮队圈在了中间。
乌藤风立时拔|剑,指向众萧家军,“姓萧的,你真要造反!?”
萧人海收起笑意,朝外圈扬了扬手,只见一众人被萧家军押着走进“圈”内。
“镇国公,您是本朝老臣,当年大皇亲征平定雪原,便是您和炎大人一左一右,护着大皇一路破雪国、定三藩。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您当年的忠心还余下几分?来吧,都去给乌大人认认脸。”
百十人被逼踉跄跪地,为首的两人抬起头,由火把照着,逼镇国公认人。
“你、你们——”
“你命人秘密安插进我军中的二百一十四人,除去秘密出城给您送信的以外,都在这了。”萧人海掏出一封信,在他面前故意掸了掸,“‘请大人速解云州遗镞之难。’——呵,看来镇国公还真是将咱们的储君当‘箭’使啊。”
乌藤风勒马不及,马被一旁的火把燎了一下,倏地扬蹄,趁其分神之际,将他掀下马来,他的乌盔被摔飞,散开一头灰发。
萧人海跳下马车,走到乌藤风身前,从腰间拔|出长剑,指着他,“乌大人,本帅便留您一句遗言。”
乌藤风从泥地里爬起身,双眼充血,“萧人海,你敢杀我?”
萧人海再近一步,直逼乌藤风双眼,寒光一闪,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肩上,“乌大人看清楚,这是什么剑。”
乌藤风斜眼看去,却见长剑三尺,剑身刻着“帝相司”三个字,他霎时怒目圆睁,不可思议地说,“帝相司——‘御龙铁’!”
“携御龙铁者,明断忠邪,可无受皇命,先斩后奏。”萧人海扯了一下唇角,“乌大人,本帅可能没办法留您全尸了。”
“你……你……”乌藤风气急败坏地说,“萧人海,你竟早就准备好了御龙铁,早就等在此地!你为了一个与南朝勾连多年、来路不明的小娃娃——”
“来路不明的小娃娃?”萧人海望着他,邪佞地笑了一下,“原来在乌大人眼中,咱们这位小小储君还比不上那位宁霈王之子来路正统。宁霈王算个什么东西,本帅一声令下,便能宰了他全家喂狗。”
“你……”
“乌藤风,镇国公;炎之惑,辅国公——你二人一世为臣,到头来竟然勾结云首,将这些毒蛊塞进大皇的身边,如今竟还胆大包天,设计谋害当朝太子。”萧人海压平了声音,却依然难掩话中愤怒,“本帅对大皇尽忠,此番携御龙铁,只为清君侧。”
“清、清君……”乌藤风的牙齿上下打颤,几乎没有胆量将这三个字完整地念出来。
“乌大人是老糊涂了么?”萧人海好笑地望着他,“你们为虎作伥,变着法地侵吞国帑,利用权柄私贿云首,害了那么多皇子的性命,累及北鹘皇室凋零,国库虚空。这里头哪一条罪名念出来,不够你们老乌家诛九族的?不过本帅答应你,可以留你小儿一条性命,从此将他幽禁雪国,永生用世为狼奴,供‘荒狼’赏玩。”
“萧人海!”乌藤风爆发出撕心断肠的咆哮,“姓萧的,你敢!?”
萧人海冷冷地瞧着他,“若说不敢,枉称北鹘‘杀神’。众将听令,放箭!”
“什!什么……”
下一刻,万箭骤袭,箭簇裹着上位者出离的愤怒,密不透风地射向皇家马队。
萧人海站在“圈”外,眼见“内圈”血流成河,脸上毫无波动。
——御龙铁,清君侧,此番破釜沉舟,绝无姑息可言。
……
“报大人——已全部射杀。”
二百一十四只“蝼蚁”,和前来迎接太子回銮的皇家马队全部被剿杀,乌藤风身中数箭,腹部血肉模糊,趴在尸山血泊里,却还没死。
“萧、萧……萧氏一族……陪……陪……”
萧人海独立云端,依然是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杀神。
他低下头,略显鄙夷地轻轻一笑,“你要萧氏一族陪葬?那也要看朝中那些杂种有没有这个本事。”
随后,萧人海长剑立挥,寒光猝闪——
万箭齐发的禁林深处仿佛闪现红光。
门前飘着四盏灯笼,熄了一盏,还有三盏在风中轻轻摆动。
整个总督府静得出奇,什么声音都没有,连门房春发的猫叫都停了。
业雅揣着匕首走出兵械库后便去了夫人方中,然而翁苏桐房中空无一人,只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他顿觉不妙,又快速回到前厅,前厅却也空无一人,连院子里看守的下人都不见了。
“不对劲……”
依约好送太子出城的马车方才已经离府,萧人海也因为西山的乱仗不得已亲自前往督战,这都是自己早就安排计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