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看向鹿山,“城外牧人谷,唯一一条从城外通进穹顶的密道,记得么?”
“当然!”鹿山的语速快得几乎没任何停顿,“林惠安曾说过,通入穹顶的密道一共三条——一条是中轴线九龙门,一条是我跟李世温进来的十八毒胄阵,还有一条是当年监修穹顶的工匠为自己预留的生门——从牧人谷进‘顶’,年久无人使用,早已被巨石封锁。”
“鹿兄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李世温忙接上鹿山的话,“我之前一直跟随祝大当家驻兵牧人谷。其实早在王爷进云州城后没多久,祝大当家就已经在牧人谷的低洼处定位到了通往穹顶的地门。原本我们已经约好,亟待云州城内腾起火光就立刻炸通密道,出兵勤王。然而鹿兄及时带来王爷密令,勒令不许炸门,还命祝家军兵分三路,即刻绕开牧人谷,散往四方城门外布兵。”
李世温刚说到此处,鹿山忽然窒息般一顿,这才反应过来,“……所以其实,王爷让咱们预留三成火|药,实则是用来炸开通往牧人谷的那条暗道用的?!”
“没错,从里面炸。”薛敬神色冷峻,语调似急又沈,“当时云州城内忧外患,非但萧家军立场不明,鬼门主力军更尚未彻底浮出水面,而且当时东、南、北、西四灯只燃‘东火’,若彼时炸门,必然打草惊蛇。况且穹顶固若金汤,定顽攻不破。若在一切布局还未稳妥之时,祝龙就冒冒失失将牧人谷密道炸开,祝家军必是羊入虎口。鬼门巴不得南朝大军不顾一切回兵勤王——那样,他们便只需守死密道入口,掐断后路,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攻入穹顶的王军一网打尽。”
薛敬顿了一下,又难耐地呼出一口恶气,“忍耐战机,便是保存战力。如今咱们已经攻入穹顶,要想将所有人安安稳稳地送出去,必须有人从里面炸开石门,这样,在外等待的人马才能与咱们里应外合。”
鹿山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又问,“那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薛敬朝二爷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既然鬼门请君入瓮,咱们何不瓮中捉鳖。”
“没错。刀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咱们当然要成全他。”
此刻,二爷眼中再无方才胄林中残染的悲色,眼见高处的金云使还能抵挡一阵,他立刻朝鹿山令道,“有金云使断后掩护,你和世温需尽快突破重围,往牧人谷方向的密道跑。只要一到密道口,便可用剩余三成火力炸开石门,将穹顶中三千六百人安全引渡。祝龙必已留人在城外接应,你们汇合之后不要回头,即刻布兵,准备攻城!”
他随即加重语气,放缓了语速,慎重提醒,“记得,千万不要回头,更不必再管西山燃起的火。”
鹿山虽表面服从,心里却忍不住担忧,“祝龙可以不回头,那我、我可以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们困死在这里……”
李世温也忍不住说,“那我陪鹿兄回来……我也不能……”
“世温,军令如山。”二爷眼神一凛,铁面无私地说。
“……”李世温茫然一震。
二爷又拍了拍鹿山的肩,隐隐道,“帅府和九则峰上经年累月养出的‘暗刀’,必须由我和王爷亲自料理。更何况,孟春兄还未拜山,还不是鸿鹄的人。听话,此番既出穹顶,就绝不能回头。”
鹿山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皱起眉。
李世温扯了扯鹿山的衣袖,“鹿兄,将军说军令如山,你我就必须服从。时间紧迫,咱们快走吧。”
“世温。”
“在!”
“将父亲的战甲安安全全地带出去,将哥哥的留下给我。”
薛敬神色一顿,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李世温立刻将包袱解下,将缠布撕成两半,分别将两件战甲裹好,再将其中一包递过去。随后,他扯了扯鹿山紧绷的手臂,正打算离开。
鹿山却并未动弹。片刻后,他忽然单膝砸落,朝二爷微一低头,“二爷,若我此刻拜山,你还收吗!”
薛敬眼神飘动,冷不丁斜了二爷一眼,却见这人唇角隐隐扯出一丝笑意,便知他那颗开了八个窍的玲珑心,又憋起暗招,没安好心地专坑老实人。
鹿山闷声又问,“那个……我若做了九则峰上的人,今夜料理‘家贼’,便能算我一份吗?”
年轻人执念如此,诺比青山,不容撼动。
二爷躬身一扶,托着他起身,“若为今夜盲目送死而拜山,我可不答应。”
“……”鹿山脸色一黯。
“但若为沙场殊死一战,生杀帐的门始终为你敞开。”二爷遂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进鹿山手中,“此信暂代拜山令,是我在格子坞写好的,一式两份,一份给银三,一份给你——只不过你的令牌上多‘总令’二字。”
那封信像是燃了火,搁在手心直烫手。
鹿山憋着激烈的轻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但在此之前,鸿鹄的事,还是我说了算。”二爷朝李世温吩咐道,“带他走吧。孟春兄若非要回头,令你捆了他交给祝龙。”他故意又看了鹿山一眼,言语微凉,“云州破城一战,你就别来了。”
一句话让鹿山差点炸开,他立刻梗着脖子质问,“凭什么不让我参战!”
“凭什么?”二爷冷飕飕地看着他,厉声道,“就凭你刚接了我的拜山令,成了我九则峰上的人。”
“……”鹿山忙低下头,后背绽裂的倒刺立时收紧。
“还有意见?”
“不敢,全凭二爷吩咐。”鹿山难得忍耐乖巧,“我答应你绝不冒进,绝不回头,定将三千六百人安全引渡出‘顶’。”
送鹿山和李世温走后,二爷转身时,刚好撞上薛敬始终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怎么了?”
薛敬紧贴上来,手心带着浑浊的热息逼着他的侧腰,猛一用力,便将他托起,紧紧地抵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自从这次再见面,薛敬这动不动就栖上来的动作几欲娴熟,连平日谨小慎微的“请示”都干脆省了。
“呃……”二爷窒息般一叹,后腰落入那人掌中,好似有人正拿长满丝羽的金翅在他身后见不得人的地方轻轻挠了一下。
狭窄窒息的甬道飘来干枯难忍的烟灰,好像都是从血狱中丝丝缠缠地冒出来的一般。然而此处片许之地倒似安稳,跟平白赚来的一样,仿若甬道口不断砸裂的断铁绝不会取人性命,倒彻底变成了催心燃情的烈性火|药。
随即,急切滚烫的亲吻不见章法地砸落,一路沿着二爷唇间黏至他侧颈,停在他颈间青筋微张的薄皮上,犯瘾般地咬着。
“咝……轻点你。”
远处殊死对阵的兵斗声愈发焦灼,炸裂回荡的索桥激荡尘灰,黑烟浓雾之间,只有彼此交叠的影子是清白的。
这次二爷没有推开他,只微微调整了一下身体,以防后腰反复磨蹭石壁上凸起的石砾。然而这微小的挪动落于薛敬眼中,却变成了主动承迎的动作,他情不自禁地贴紧对方的薄唇,发狠地吻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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