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年申月沃日,方贝楹死在了覃州城最繁华的川桥上,众目睽睽,跳桥自尽,一尸两命,彼时离她的孩子降生,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沈婉宁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全城的报纸铺天盖地,满街的号外将方贝楹的噩耗传的沸沸扬扬,众人只知道这高高在上独得督军恩宠的女人曾经是多么的风光无限,却不想一朝陨落,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旁人看到的只有督军府迎了新贵之后不过两月,便发生了如此惨烈的悲剧,也只是猜测着,莫不是后宫争宠导致了这场血案,只把矛头指向了言春滋
但是只有沈婉宁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她从公署得知陆赫之已经连夜赶了回来,但他没有去公署,她自然也见不到他的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借着博/彩方案的由头,让李副官带着她去了洋馆
内堂的大厅里,下人们已经搭起了巨幅的灵台,逝者的遗像早已被装裱摆至正中,周围摆着无数吊唁祭奠用的花香灯茶果,府里特意请了寺里的僧人吟唱超度,一片暮色下的死气沉沉,无比的肃穆与压抑
沈婉宁从门口进来,缓步走了上去,看到台前跪坐着许多前来祭奠慰问的人,都在隐隐地啜泣着,多半都是不曾见过的陌生面孔
她不自觉地看向了正中央那张巨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美人笑靥如花,明眸的双眸波光熠熠,仿佛也在看着她,沈婉宁不禁有些出神,心上无法遏制的滋生出连绵的负罪感,她知道一切的真相,口中无意识地泛起了淡淡的苦涩,樱红的薄唇颤了颤,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后她听到了言春滋沙哑着嗓音唤着她。佟姐姐……
她转过头去看,言春滋已经从一旁跪着的人里慢慢站起了身,泪眼婆娑地看向她,缓缓地迈步走了过来
沈婉宁看着她有些失了神,几日不见,她居然已经这般消瘦了,憔悴的面庞泪痕斑驳,脚步绵软地落在地上,轻飘飘地,仿佛激不起一丝灰尘
方贝楹的事牵连到了她,想必这几日,她过得必然惨淡吧,沈婉宁这样想着,心底便越发不是滋味
言春滋将她引去了一旁,一直以来强忍着泪水终于决框而出,她扑在她怀里,却无法解释,只是一遍一遍声泪俱下地重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佟姐姐,真的不是我做的……
沈婉宁当然知道不是她做的,她当然知道这事与她无关,但是她什么都无法开口,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肩头,苍白无力地劝慰,让她不要自责,且放宽心
阿滋,陆将军去哪儿了,他不在家么?她突然柔声发问,方才她扫视了一遍灵堂里的众人,并没有看到陆赫之,那是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她必须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还是那个天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越发的萧索,越发的悲凉,越发的惆怅
外面不知何时飘了细细微雨,一点点地从天幕飘下,沾在衣襟上,瞬间化了
他伸出手去,雨珠温柔地落在他的掌心,有一丝冰凉,让他白皙修长的指节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她站在玻璃门的外侧静静地看他,雨渐渐地密了,密密的雨点不停地敲打着滴水檐,一声声,一缕缕,绵绵不绝,他的脸上似乎有点点晶莹,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就那样孑然一身地站在那里,站在漫天的大雨中,一动也不动
不多时衣服变全然湿透,雨水从他的脸上不断流过,他恍然未觉般,闭起的双目陷入了茫然的哀伤
暮色渐渐沉了下来,她推开了门,迈进了雨里,向他走了过去
凛凛秋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吹得她发丝散乱,张牙舞爪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淹没在这片死寂中,她缓缓近前,清冷的味道越来越重,弥漫在空气中,压抑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