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一场虚惊两样故事
二
八九个无论身形还是打扮都甚难区分的小火者被带到了正对厅门的丹陛上,蘩卿被示意过去找出抢玉的那个。她其实早就认出了那人,他虽已经洗涮干净,可那双直勾勾的黑眼珠却怎么也骗不了人。她在几人前作势看了许久,“回陛下,奴婢认不出。当时太快,奴婢实在没看清。”
“啐!”李鸿英冷笑,指着蘩卿啐了一口,“大胆!贼婢子!当时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好大的胆子,陛下再三容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这说的应该是高成。蘩卿莫然片刻,伏地跪倒说了声:“奴婢不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哼!贼婢子!”李鸿英冷笑道:“姑且念你年幼无知,又是初次进宫,不懂规矩,杂家就教教你个乖!这宫里虽然人多,但还从来没有一件是搞不清的事情!实话告诉你,那个时间有机会从你说的那个地方过的,只有眼下这几人。那贼人从你右正窜过,必要留些印象。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照实说来!否则,阴曹地府,你可就欠了人命了!”
蘩卿心里一哆嗦,这意思是,她说了死的是一个,她不说,死的就是全部。可是,她若说了,皇长子一定受牵连。虽然人人都知道大皇子在宫里没有地位,但事实俱在,铁证如山,至少也能落一个管束下人不周的罪名,连下人尚且管束不好,恭妃教养可见一斑,哪里能担得起明皇的天下。而倘若这小太监一个招架不住,大皇子难免会被贴上个教唆宫人为非作歹,明抢活夺的重罪。这就是人品缺失,德行不足,这个帽子扣上去,大皇子终身污浊,难以洗净了!一场朝堂风波在所难免,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换取个出阁就学的资格。
再者,大皇子的得失暂且不论,得罪了太后一事,非同小可。况且,还有个皇后,她一早将大皇子叫到坤宁宫,态度已经非常明确。所以,指认这事绝对不能落到自己口中,赖也要来到底!想着,心中生警,淡淡道:“公公记错了。奴婢方才说的是,那贼子是从奴婢右正侧夹角蹿出,往左侧后冲的。侧身而来,速度又快,且奴婢并无防备,余光只觉是个黑影。过了片刻才觉出被顺了东西。”
李鸿英冷然变色,还要再说什么,皇帝却道:“好了!李鸿英,叫他们审审高成吧。放孙氏回太后那里!”李鸿英眼神微微一顿,旋即划过一丝淡笑,应了一声:“是,奴才这就派人送回去。”
蘩卿松了口气。知道高成完了,自己都看不清的,没道理他离得远反而看清了。但这一条,就够他混搅了。这可不能怪她,怪只怪他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偏偏还目中无人自大不检,这明摆着就是李太后想借机拔了这个钉子呢。至于这些小太监,……对不住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该找谁找谁啊!
“陛下,老臣有点好奇,想问问沈姑娘。”说话的是左侧的一品大员。
“哦?”皇帝笑了一下,“这姑娘话虽说的很好,但朕却也有个好奇处。这样,汝默先问吧。”
蘩卿暗道了声,原来是申首辅。当今吏部天官申万年,字汝默,这人看着长得端正,可不知内外如一否?他这个时候发话,是什么意思?“呵,”申万年听了皇上的话也一笑,躬身道了声:“是,”转向蘩卿,声音带着轻笑,“沈姑娘,老夫很好奇,你被抢的究竟是块怎样的腰玉,可说给老夫听听吗?宫里的公公们大都见识不凡,能令一个小公公远远看见便认出是好东西的,姑娘那块玉的成色应该十分叫好。如此好东西,丢了怪可惜的,还是找一找的好。宫里虽大,却不一定找不着。”
“回大人,奴婢觉得大人所言有差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蘩卿心下一阵哑然,是啊,这问题看起来随便,其实不好答。十有八九皇帝刚才让送回外婆的话是骗她的。外婆见过今早那个挂件是批马,也见过现在腰间这块黑狼玉,她会说什么还真难意料。蘩卿想着对侧,嘴里跟申万年扯皮。
申万年一笑,捻着短髯道:“姑娘请说。”
蘩卿做不解状,思忖着道:“奴婢在家的时候曾听人传说,宫里每年采选太监的时候,都会有无数人来报名。有些人为了进宫,甚至不惜自宫,或者阉割了自家的亲生小儿来应招的。这些人有的只是贪图那点卖身的银子,有的却是贪慕荣华,以为进了宫就能端了金碗。这样的人,无才无德,陛下尧舜禹汤,一代圣明之君,断不会重用这样的人。像李公公等这样有识之士,自然也不会用这样的人。那么,他们进了宫又没有大好处,生性贪婪的人不一定就会做出什么偷抢的事,既然是强盗了,那可不是只有好东西才能让他们开眼。或者饿极了没饭吃的时候,就什么都不顾了。奴婢那块腰玉,成色真不怎么样的啊!换钱的话,实在也不值多少。”蘩卿叩头,“所以,其实奴婢丢了东西,自己真是一点都没觉得生气,也请陛下不要为这种小事着急上火,大费周章。阁老们日理万机,奴婢实在惭愧!”
“咳咳!”申万年对面的美髯老者咳了两声。皇帝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申万年呵呵一笑,“哦,原来姑娘丢的东西不值钱啊。那倒是,不值得浪费时间。”他看了皇帝一眼,“姑娘那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玉呢?寻常小姑娘戴的,无非就是福寿之类,姑娘的是什么?”
蘩卿暗骂,老狐狸,你管呢!嘴里道:“回陛下,回首辅大人,奴婢腰间原挂着的玉佩,和这个把件是一对样的神兽。”
皇帝哼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语。
李鸿英斥道:“孙氏说的可是一块翠玉马雕!大胆婢子!胆敢欺君!”蘩卿心中一扥,不敢迟疑,立即砰砰磕头不迭,口中直道:“奴婢冤枉!陛下明察!”
左侧的美髯大员看着蘩卿的身影,皱了皱眉,出列躬身道:“陛下,看这小姑娘也就十三四,目朗神清,不像心存不良的孩子。算起来,页向荣父子三人当年没于东厂的时候,她也就刚刚出生。也是个可怜的。臣请陛下看在往者的份上,给她个机会,听听她如何说不迟。”
申万年看了美髯大员一眼,“王元驭大人说的不错,臣也觉得,这孩子不像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