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关系第三节
伐柯伐柯,无斧不克。九罭之网,难捕在藻之鱼。
蘩卿眉眼都没地方搁了,却还是强自镇定的坚持要和男人讲清楚,她求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看不到幸福的可能。我自负此生决不能白过,所以,想要得太多。人生不易,得失之间是常态。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表叔啊,我尊敬是个大男人,有担当,不屑于欺负弱小的。你不要勉强自己,不好吗?”
骆思恭抬手摸摸她的头,“怎么这么可爱!你想要的一心一意,我有的。你拿去,不正好两相乘意吗?”
“倒是个稀罕玩意了!”蘩卿洒然一笑,撇开他的手,乜眼摇头。嘲笑,是忽然就在嘲笑着的了,只是眼里晶莹闪烁,仿佛悠悠而愁满,竟叫人也分不清是哪般的嘲笑了。笑是无声的,却花枝乱颤的,很是不羁的模样。笑了半气儿,又缓缓停下,愣怔着默然起来。
对着这样一个骨子里旷达不负的水晶心肝儿琉璃娃娃,骆思恭不由痴痴如醉。突然就懂了,原来这样认真的,用全部思想,整个灵魂守着一个规矩的,才是个有情有义人该有的模样!唯有不想辜负,害怕辜负,才不敢轻言承诺。自重就是重他。这是个真心人!
突地就想起了当年,王思於为了逼他定亲,一面用她姑姑的死与王璜要挟周旋,同时又对他使出了霸王硬上弓的手段。这些年,他虽说早就冷了心肠,但到底总记着她那时候,怕自己进监狱,不顾一切的样子,总觉得那是真情实意,是一份恩德。现在,此刻,他突然就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一个用亲人为要挟和胁迫的人,她看重的只是得到本身罢了!她爱她自己,胜过一切是非对错!正义,生命,任何形而上的,形而下的,只要非同她的,令她不适的,都是她要剪除和攻伐的对象!包括她这些年与李荣妃的斗法,都是在维护属于她自己的尊严和利益。那样的真情,就像打仗,想要的,是只是胜利。原来,他厌烦她至此,是因为这个!
蓦然间有所体悟,越发令他恨不得起来。慨而生愤,愤又无奈。她生他已老,彼此给不起!奈何奈何!长长一声叹息,口随心声,不觉低语出来,“无艺说的对!就该丢出去喂狼,也省的叫人这么熬干心血的费事!”
“……”蘩卿已经习惯了他的天一句地一句,抬头淡笑着开口,“我曾看过一出戏,宋皇想娶杨八姐,佘老太君不愿意,遂出口为难,要一两清风二两云,三两彩云四两月。宋皇没辙,也就罢了手。我至今记得那威风凛凛的老太君。我自问配不上的,也不开这口叫你不高兴。只是你这样把我逼到墙角,我又不甘心,这样吧,我只说我不许的,你若都得允了,我就送你个逞心如意,左不过一副臭皮囊!执着执着,不如随缘。如何?”
“你说。”
“‘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他家本是无情物,一任南飞又北飞。’缇帅大人如此看重一个妾室,不惜身份,委屈如此!我呢,虽被视做柳絮微贱,却也不好不感激,”
“你明知道我不是此意!”
“……咯咯咯,好生可笑了!我啊,并不看轻任何人,但却自问不过是个俗人。平生所求,结发两不疑,一世一双相守终老。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缺一则宁可都不要,绝不将就。”
“嗯。好。我说了,你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我会让你爱上我。”
“好!这是其一。其二呢,这世间自有比情爱更加倍有趣的事儿,更加倍重要的人。山川四海,人间风月,处处都藏着喜悦。我愿意求个大自在!非跟着你,要做个妾呢,比这些,差太多意思了啊!妾绝不做。”
“嗯!晓得了。只是,觉悟有情是为菩萨!你这么尖酸的肠子,这么狠的心肺,入不了空门,乘早死心!”
“不劳尊驾操心!这咬牙切齿的,恼羞成怒哇?”说着倚床栏丢过来一记银铃般的凉笑,“咯咯咯,瞧,我不过不想自害害人,你就不高兴,可见也是假情假意!”
“哼!”骆思恭被她这无意识的放纵样子勾的下意识就凑近了些,“我一片痴心,没有不高兴,只是伤心。”
“呵!你也不是伤心!”蘩卿突地收势冷脸,一把将他推出开去,虚点着他拍手笑,“好好好!到底说出这个话!这才是你的本心!你是私心里拿我做那成汉的李郡主了!为妾偷生,不如见杀,乃是本怀!好个‘乃是本怀!’话说的这样漂亮,终究不过以退为进,偷生夺宠的手段罢了!——你以为,只要夺了我的名节,我早晚必是你的妾!杀也杀得,卖也卖得!随便你揉搓!”
骆思恭不料她这么敏感,却也正是被说中了心底下,眼一眯,闪烁了一下。蘩卿斜觑着他,“只是呢,哼哼!你不是那桓温桓宣武,你的妻子也做不了那南康长公主。我都好生瞧着呢,哪天还得端正画出来,就做表证!只等有一天,风起了,花谢了,看你今儿这幅嘴脸,倒是往哪儿搁!”
这姑娘!骆思恭哂笑,“知道了,第三样了,贵妾也不要!哼哼,拿我比桓温,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是挺高大的。知足了!死而无憾!哎,我现在是真的休不了王思於,不能够。不如我就把那些其他的碍眼女人都打发了,只咱两过,怎么样?”
“好听好听!你打发个试试呀!”又来这一套!“那两个嫡女是李荣妃许的吧?以为我不知道?骆三爷,骆缇帅!你打发的起吗?”蘩卿嗤了一声,瞧着骆思恭脸色铁青了,才笑道:“桓温啊!嗯,哼哼,我还有个比,你要不要听啊?要我说啊,这个才更合适你!”
“洗耳恭听!”骆思恭咬牙。
“坐好了!我早说了,实话可不顺耳么。”
“你个……”
“贾充的夫人李婉得诏并立,却敢不尊圣旨任达于外,因她终究是发妻正室,承认并立,等于自贱。男子好色是天性,世间待女子又最不公道,为一个三心两意的男人自轻自贱,何故!不值得!这样心性正直的女子才能生出贾褒那样才貌俱全的皇后。而不是郭氏那样,以情爱为名义,行夺人夫之实。贾南风那样貌丑心陋,焉知不是她母亲心性所致!我不做郭氏!”
“哈哈哈哈,”骆思恭一下子又被这姑娘弄得只想大笑了,伸手比了个四,“第四个不要了!”一把抓起她的脚抚着,笑的胸腔都震动了。“你小声些啊!”蘩卿皱了眉,“发什么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