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壑示意他“别喊了。”
人家乡下人勤快,见缝插针地干活,你一过路人,借个锅灶还挑三拣四,人家怎么想?
李菡瑶要的就是这效果——既然不能相认,便要装得像些,杜绝王壑怀疑的心思。
江南第一才女浇大粪?
说出去谁信哪!
她真舀大粪去了。
不一会,王壑预期的大粪味儿便飘满了后院,从后门、后窗钻进灶房,和鱼香味水乳交融。
王壑和张谨言同时闭住气。
王壑咬牙道:“真是铁蛋!这脑子!”
铁蛋奶奶急忙跑进来,歉意地对王壑笑道:“我家铁蛋勤快,丢下锄头弄扫帚,闲不住。这味道不大好闻。我帮他去。浇完了,省得你们难受。”
王壑心想:浇完了,更臭!
他进来时就发现菜园子在屋子右边,现在只是后院臭;等浇完,连前院都飘臭了,都没处躲。
事实上,农家浇粪有时候的,或早或晚,谁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浇啊,所以铁蛋奶奶才心虚。亏得王壑和张谨言也是个外行,不然李菡瑶要弄巧成拙了。
李菡瑶舀了小半担粪,挑进园子——她来的头一天便学挑担子了,此时是硬着头皮强撑,人看不见的地方,挣得龇牙咧嘴,臭气熏得她差点没晕过去。
当年她把刁二贵弄进茅房,推进茅坑,那味儿跟这一样,可是她很快就出来了,眼下舀粪、浇粪,一时半会儿哪能完!江南第一才女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挣到菜园子,将担子歇下。
她站在地头,看着一畦畦碧绿的蔬菜:青菜、菠菜、青蒜、韭菜……那个绿,从眼里渗入心里。
她笑了,觉得没那么难捱了。
她舀了一大瓢粪水就往青菜上泼,想给它们多多增加养分,然而旁边伸出一手阻挡了。
铁蛋奶奶低声道:“不能浇这么多!这一瓢下去,把菜都要冲死了。少点,还要兑点水……”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李菡瑶今儿算是体会了。
好容易忙完,累死了,再一看王壑烧的菜:红烧鱼、青菜蘑菇、韭菜煎鸡蛋、花生米拌芫荽,个个都是那么诱人,顿时馋涎欲滴。铁蛋奶奶做的饭菜也很好吃,却比不上王壑读书人雅致,不仅要美味,还讲究卖相:那青菜碧莹莹的,红褐色蘑菇炒得嫩滑堆在碧青中间,极美;韭菜煎鸡蛋,圆的像十五的满月,划成了六份……
李菡瑶瞅了王壑一眼,心想:你露马脚了,扮作庄户人,庄户人做菜像你这样吗?
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她便充分发挥农家小子的本色,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还嚼得“吧唧”声不断。
张谨言一看不好,眨眼的工夫,那圆月去了一半成半月了,青菜上的蘑菇都被搛走了,鱼肚子肉也都划拉完了……这黑小子真能吃,也不知谦让。
不都说乡下人淳朴吗?
世子决定忘记自己的身份,跟李菡瑶抢起来,也不管什么教养风度礼仪了,横竖他现在也是乡下小子。
李菡瑶不甘示弱,下箸如飞,抢的比他迅速。其一,这菜是真好吃;其二,这是王壑做的菜,她恨不得全部装进自己肚子里,留做将来回味的念想。
她忍不住横了张谨言一眼——抢什么抢?天天跟王壑在一起,吃了七年了,还没吃够吗?
张谨言也气苦——你刚才不吃了一大碗鸡汤面吗?那么大的海碗,看着都吓人,咋还能装得下呢?又拉不下脸叫她别吃,说这是他们花银子买下的。
王壑像没看见他二人争抢一样,端着碗,剑眉下的星眸凝视着青菜炒蘑菇,伸筷子搛了一片绿色的菜叶放进嘴里,无声地咀嚼,举止优雅且淡然。并非他故作斯文,而是他正想着心思,根本没留意张谨言和黑小子。——当年在青华府,他躲在小墨竹的床后头,墨竹把自己的饭菜省给他吃,当时他坐在马桶盖上,狼吞虎咽了几大碗呢。
回想当时情形,他不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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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