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舟在广袤草原上奔跑。
他的耳畔是独属于唐布拉草原自由的风,没有盛夏暴雨狂风的热烈,没有四月春风的和煦,有的只是哈萨克马匹在草原上肆意奔腾的自由与生机。楚行舟在山风林籁中起飞,落于精灵的梦境,将灵魂都献祭给长明白昼。待一切沉静过后,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运动过后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楚行舟意识回笼,他正静静躺在茫茫草原的斜坡上,头顶已然是璀璨星河,跨过数亿光年向他投来坚定不移的辉煌。目光尽头有棱角分明却绵延不断地皑皑雪山。他想,那就是他面容模糊的父亲曾去过的地方,有一面红旗躺在那里,那是足以守护数条生命的鲜血,是他贫瘠干涸人生中的白桦林。
也许父亲的善意,对于□□来说是无可必要,是仁者愚心;对于组织来讲是违抗命令,是浪费资源;对于秦先生来讲是恨意难平,是无可奈何。但他知道,父亲不会后悔。那是一个善良的人,用比生命更加珍贵的事物,所坚守住的东西。
我将忠于我的善良,尊重生命,不问对错。
但是啊,楚行舟转了个身,又想:楚国祯啊,可你这代价也太大了,秦先生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又...算了,先不用管我。
楚行舟耳边嗡嗡嗡,他左臂撑地,站了起来。撇撇嘴:啧,这虫子也太多了,打扰我思考人生哲学。想来,不知道有多少个本该留存青史的深刻哲理,是在蚊虫嗡嗡声中被打断了思考路径,从此湮没于世界的呢?楚行舟拍拍身上的泥土,不负责任的没有为文化默哀,转身向酒店方向走去。
然而走着走着,他就来了个平地摔。草原的青草带着它特有的畜牧业芬芳,不幸冲进了楚行舟嘴里。
楚行舟原本平和的心情再次郁闷起来,人生惊喜无处不在。他把草吐出来,抬起头,忽然感到远处有一团亮亮的东西,正向他的方向延伸开来。楚行舟直觉那东西速度很快,却站不起身逃跑。刹那间,天地一片昼亮。
白光铺天盖地压向他的时候,楚行舟已然不能呼吸,全部感官停止运作,只剩下他那旋转跳跃不停歇的大脑还在思考:是超自然现象?敌袭?子原弹?□□?还是彗星撞地球?外星人入境?《体三》实现了?在一瞬间联想到无数种可能之后,楚行舟忽的放松下来,他想,就这样吧,挺好的,就这样,结束吧…
烟云缥缈,仙雾缭绕。
群山之列中有一孤峰,临渊而立。峰顶呈凹状,有天地雨露凝聚于此,日积月累,渐成湖泊。清泉自上而下,始于湖边洼地,流入苍林深草间。若瞧得仔细,便会发现,幽幽古潭中,竟立有一木屋,青藤缠绕,杂木而生,俨然与山林一体。
楚行舟平躺着,一动不动,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睛。周遭寒气逼人,冻得他咬紧牙关方不至于打颤成癫痫。楚行舟意识模糊:唔...好冷啊,地狱果然是冷的...
嗯?等等!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地狱吗?如果真的存在,那背了许多年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岂不是白学了?
对了,也不知道孟婆汤好不好喝,最好让孟婆给自己多加几个剂量。还有,转世真的可以自己选择吗?下辈子得投胎成一棵树吧,有吃有喝不用花钱。只希望不要投胎到到建筑工地,热带雨林倒是不错,实在不行,没人去的沙漠也可以。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功德够不够...
正想的高兴,一个声音叫醒了他。
楚行舟下意识睁开了眼,又主观强迫自己闭上了。
其实,当再次醒来,看到眼前那张脸,不,鱼脸时。比起这是在地狱,楚行舟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在做噩梦。
谁能忍心让一个面容清秀的资深颜控,面对如此惊心动魄的景象呢?简直惨无人道。
楚行舟做好心里建设,再次睁开了眼睛。随后他动了动手指,试图掐醒自己,可惜没成功。
那张鱼脸已经离开了三尺,正在咕噜咕噜的发出他听不懂的声音。
楚行舟沉默着,不说话。
那是一只大泥鳅,准确的说,是一只有鼻子有眼的黑色长须怪。饶是噩梦经验丰富的楚行舟,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木屋内,一人一鱼相对无言。楚行舟盯着它,心道:这次的噩梦竟然是第一视角,还如此难以言说...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出现一些什么样的怪物。
那泥鳅看了他片刻,抖抖胡须,小跳着滑到他面前,尖着嗓子开口讲话了:“小伙砸,你醒啦?”
楚行舟大惊,这是什么汉语言有声生物!他的噩梦系统又升级了吗?
“你感觉怎么样啊?小伙砸?有没有事儿啊?”
其实楚行舟更想问他:你有没有事,说话就说话,为什么会口吐白沫。
泥鳅抖抖长须,兀自端给他一碗黑乎乎的粘稠物:“噫,没想到还是个哑巴。来,小哑巴,喝药吧。”随后他想了想,又用鱼鳍指了指耳朵,大声吼道:“你能听见吗?”
楚行舟木讷的接过药碗,不发一言。他盯着手中冒泡的黑色粘液,已经无法出言辩驳了。现在装聋还来得及吗?
黑药汤还在不断冒泡,时不时发出水泡啪的破裂声。楚行舟状如坐空,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鱼涎?!淤泥?!生化武器?!这次的梦境倒是比以往真实地可怕啊……
那泥鳅还在摆着鱼鳍手舞足蹈:“南明君还在祭奠友人,待会儿才能过来。他嘱咐我,让你把药喝了。”顿了顿,又纠结扭捏道:“真的要我喂你吗?”
还未等楚行舟开口,他就状似不情不愿的翘起兰花鳍,拿着药勺,往楚行舟嘴里戳。
楚行舟大惊失色,连忙抿嘴后退至床角,唯恐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