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卦者还趴在地上,对着铜镜喃喃自语,他扭曲肿胀的脸实在是做不出温柔的表情,若是寻常人看到这一幕,恐怕早就吓跑了。
楚行舟忍不住别开了眼,他心里有些杂乱,很想知道眼前的假道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然而没过一会儿,地上的人好像又受到了刺激一般,表情渐渐痛苦起来,喃喃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粗暴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开始嘶吼:“哥...哥!”
“哥!等我,等我来救你,我这就来,你等我。”他哆哆嗦嗦的说着,毅然决然的将手腕塞到了嘴里,牙齿咬穿皮肤,粘稠的血液顺着卜卦者的胳膊流出,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似的,只疯了一样将鲜血尽数抹到破布旗子上。
楚行舟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旗子上的黑色图案竟然像有了生命一般,在布匹上渐渐凸显,缓缓蠕动着。有些地方甚至耸立起来,直向着卜卦者手腕上的伤口延伸,试图吞噬这新鲜的美味。
黄尚苦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然而此刻再逃开也已来不及了。他右手一挥,从桌上拿了一些东西装到乾坤袋里,同时左手搂过楚行舟的腰,将他扣住,嘱咐道:“楚兄小心!他用鲜血为引,打开了传送法阵!”
楚行舟惊异间感到阵阵凉意扑面而来,房间内的布帘开始杂乱无章的上下翻飞,四周渐渐起了愈加激烈的回旋风流。
“怪我一直没有想到,那面旗子上的墨迹里有他的鲜血。此法阵在画阵者和使用者签订契约的情况下,若加入事先约定好的某样东西,便可以瞬间启动。他现在加了太多鲜血,旗子上的黑色图案又不一般,周遭法力波动过于蛮横杂乱,一时冲破不开,所以我们很有可能都会被传送过去。”
楚行舟听到这里,也已大概明了:卜卦者以往之所以能够“知天命”,其实就是能借助旗子上的墨迹来测算一些事情而已。他将自己的血滴入墨中,施以法术,借此在旗子上获取能力支撑。
为了使二者的联系长存而不消失,卜卦者需要定期滴入新鲜的血进去,那些墨字被他用血养的越来越新,然而旗子却因为用的时间久了,越来越旧。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拿在手里的幢幡是旧的,但上面的墨迹却湛黑如新。
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卜卦者变成如今这枯黄干瘦的模样,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法阵的缘故。
黄尚苦在逐渐肆虐的旋风中,看着睁眼愣神的楚行舟,加大了声音:“楚兄不要怕,我们正好可以趁现在去到法阵的那边,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搂紧了怀里人,低头在楚行舟耳边再次嘱咐道:“记得握紧鳞片,放心。”
楚行舟置身于狂风黑气之中,却被紧紧护在安隅一角,他听着耳边传来的沉稳气息和砰砰的心跳声,回过了神。
法阵在须臾间放大数倍,将他们卷入其中。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混沌离奇仿佛渐渐远去,忽而与他无关了。
当楚行舟再睁开眼,便是另一个世界。
黑红色的河水裹挟着无数嘶嚎哀吼的孤魂冤鬼,在狂乱的冷风下四处撞击着岩壁。水中有带血的白骨被冲到了岸边的岩石上,登时撞个粉碎,激起怨灵们的又一阵哀嚎。
楚行舟看着脚下激流勇进的百鬼群游图,白了脸色,轻度的恐高让他无法控制住微微战栗的肌肉。
“楚兄看我。”
他依言转头,对上了黄尚苦那双深邃的眸子。
“楚兄不必去看那些孤魂野鬼,他们生前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恶,死后要在这忘川河里赎罪的。”黄尚苦还未放下搭在楚行舟腰上的手,只轻声说道:“一会儿要过高桥,楚兄闭眼前行即可,我带着你,不会跌倒。”
楚行舟有些别扭,虽然他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但说到底也是个大男人啊。如此这般被一个高他半头的龙护着,即使是他喜欢的人,心里也难免有些不自在。
他略偏了行走的方向,轻笑答道:“不必麻烦南明君了,我现下还是可以走过去的。卜卦者还未找到,这样可以快些。”
黄尚苦收回了手,点点头道:“楚兄不必着急,我们一会儿过了这奈何桥,就能到冥王的老宅了。到时候让阎摩出来见人,帮忙找一个混在魂灵里的假道士还是很容易的。”
楚行舟愣了愣:“南明君和冥王相识吗?”
“不打不相识,说起来,我们也有几十年未见了,他应当还不知道我被人算计的事情吧。”黄尚苦笑道:“我们在一百多年前在山脚遇到,为了个石头打了一架,这才相熟起来。偶尔也会一起吃个菜,喝个酒。”
他转过头看着楚行舟道:“这人不正经得很,惯会说些不着调的话,一会儿见了面,楚兄不必轻易信他。”
楚行舟闻言点了点头,心想大名鼎鼎的阎王爷该不会是个和南明君一般年纪的青年吧。
“不过有一点要提醒楚兄。”黄尚苦认真开口:“阎王殿里当差的鬼怪都长得十分难看,你不要吓到;说起来,就连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也差点被吓到,我也算是上天入地,把世间稀奇古怪的东西看了个遍,但从未见过能长成那些样子的。阎摩那厮把自己捯饬的人模狗样,下属却一个比一个独特,不过他们鬼还不错,尽职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