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争执以哥哥出门而去的坚决背影作为结束,吴明静静坐在桌子前,对着满盘珍馐垂头呆滞。
从那之后,哥哥会时不时到夫子家里去送礼,从山珍海味到玉玩字画,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夫子的胡子都渐渐变黑了。
吴明看在眼里,继续整天无所事事、抄抄画画,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无声的抵抗着,他没有胆量去问为什么。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渐渐很少问他课业了,也很少回家,甚至连夫子家里也几月不去一趟;只是偶尔会在案几上留下大袋银钱作为曾经来过的标志。吴明望着银烛台上随风跳动的火光发呆,终于一天,他踏进了兴福寺,偷偷混进了寺院,躲在一处寮房旁,寻找着哥哥的身影。
突然一阵推搡、开门声混着一位年轻女子的呜唔声在房门处响起,入耳便是哥哥熟悉而又略带陌生的声音。吴道紧紧捂着怀里姑娘的嘴,边推边低声问道:“施主日日前来与我讨教佛理,感怀伤神;今日我难得能空出半日来单独渡化施主,施主怎么倒不肯了?”
“你!唔...唔唔...”
“别急,我这就带施主进去,放心,没人敢来打扰的。”
“呃!”
“嘶——你这小浪蹄子敢咬我?!”
“你这个禽兽!来人啊!救...唔..唔...”
吴道从怀里掏出块布缠住她的嘴巴,将这姑娘踹进屋,冷笑道:“施主,贫僧都说过了,没人会来打扰的。”
门哐地一声关上了,吴明僵硬着跌在地上,听着屋内痛苦无助的呜咽声,久久未动。
如果说方才的事情给了吴明颠覆性的震惊,那接下来的情景则给了他记忆上无法抹去的印痕。
只见一墨绿的身影从天而降,踹门而入,随之屋内便响起了吴道极为痛苦的惨叫和求救。一身青白鹤氅的仙人紧随其后,将外衫披在了那名啜泣的女子身上。
黄尚苦提了胳膊带血的吴道出来,将他扔在地上,对身后之人说道:“青溟君,被你说中了,他还是改不了。”
“嗯。”
“这次要如何处理?”
“冥顽不灵,劝导无用,当以生魂入狱受罚,死后交由冥界处置。”
“好。”黄尚苦转过身来看他,“这庙里的僧人大都如此,贪财好色、行骗□□,不知坑害过多少无辜之人。”
“那就不必再留了,烧了干净。”那人抬头看着高处屋檐,轻声道:“劳烦南明君不要伤了无罪之人。”
黄尚苦笑道:“我知晓的。”
吴明在一场天降大火中,神志不清地逃出了兴福寺。
“后来吴道被一仙一妖捉拿并带走受罚,暴卒后魂魄又被一地仙送至冥界,受三十二吏之审,不入轮回。他弟弟吴明则销声匿迹,沉寂于安城,三年前在西市,也就是兴福寺的旧址处做起了卜卦者,用邪术私窥天机,于今日私闯冥界,尚未寻到。”卞城王一口气读到这里,放下了册子,“南明君,这就是关于吴道和吴明的全部记载了。”
黄尚苦张张嘴,觉得脑侧有些疼痛,他没有在意,点头问道:“他用邪术窥探天机长达三年,难道天界那边就没有人发现吗?”
“回南明君,这卜卦者用邪术做的事都是小打小闹程度的,想必天界那边就算发现了,也是不会派人下去管的。”
“小打小闹...殊不知他这些小打小闹也能害人无数。”黄尚苦一想到现如今松松散散的天界就心中生堵,他没有再纠结于此,继续道:“这次吴明已经闯到了冥界来,甚至连我和楚兄也卷入其中,天界那边总不会还要袖手旁观,不支一兵吧。”
阎摩知他所想,无奈笑道:“南明君,这也不一定。”
“为何?”
阎摩走上前来:“因为天界出事了,是大事。”
“何事?”
“你没听说吗?青溟君在一月前便身无所踪,几日前天庭放出了消息,说他陨落了。松巫君听闻后日夜伤心,形消影瘦,亲自去神界请求佛祖寻魂,到现在还未果。”
“青溟君?”
“是啊,位列天界七子第二的青溟君,你不会不知道吧?不对啊南明君,你可不是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龙啊。说起来,他以前还是代表天界,负责与你们妖界联系事宜的仙君呢。”
黄尚苦脑袋空空,摇头笑道:“我确实不知,听起来好像很有名气,怎么,他是如何陨落的,能让天界忙成这样?”
“如何陨落?南明君,你不会真的归隐了吧。单单他身殒这一条,就足够轰动三界了。想当年青溟君可是闻名六界的一大仙君,不仅相貌英俊、能力出众,法力更是高强,年纪轻轻就在仙魔大战中斩了魔君的首级。他生前时常下界去管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人家乐在其中。”
阎摩提起传闻来没完没了:“这也难怪世人皆道青溟君才高八斗、玉树临风、长眉玉面、仙姿傲骨、梅风松韵。不过...就是这个性格吧,冷了点儿。现如今他不只因为何许缘故,突然陨落,天界能不大乱吗,哪里会有闲心管这档子事儿?”
黄尚苦正要再问,便听到一声欢快的哟吼,卢迦从牌匾上跳下来,喊道:“抓住了!”
楚行舟抬眼看去,只见牛头马面在她后面正哼哧哼哧喷着气跑来。而日游则先一步到达殿内,将一个骨瘦如柴的道人扔落在地。
“大王,人抓住了。”
阎摩看一眼道:“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