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光闪动,水波粼粼。
一行人用膳完毕,正往桑羽殿里去。
敖易到底是年轻,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伸手摸摸钱兴的后脑勺,笑道:“小小年纪别总是愁眉苦脸的嘛,多笑笑,这样长大后才会有姑娘喜欢。”
钱兴闻言抬头道:“姑娘都喜欢爱笑的人吗?”
“那当然,谁不喜欢?难道喜爱看人哭吗,那是色胚才爱干的事。”
钱兴微张着嘴,深觉有理。他顿了顿,道:“桑姐姐也喜欢爱笑的人吧,毕竟她自己就十分爱笑。”
敖易看他一眼,道:“桑羽她从小欢脱,成日里嘻嘻哈哈,甚至和浅滩里的泥鳅都能聊得天昏地暗。父王宠她,兄长们让着她,那段时光,也许是她在龙宫里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了吧。”
敖易低下头笑道:“只可惜...这一切,说到底都不过是虚伪的镜花水月罢了,谁想要那样的义父和兄长呢...”
“敖易。”黄尚苦开口道:“此事与你并无直接关系,你不要过于自责。”
“哈哈,我曾经也这样安慰过自己。”敖易淡淡笑着:“只是这不知羞耻的妄想,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打破了。也是,桑羽知道真相,是迟早的事啊。”
“当初你身受反噬,她能为你制药疗伤,可见并非是一定记恨着你的。”
“桑羽是个善良的孩子。”敖易轻轻地说着:“她刚刚得知自己身世时,曾不吃不喝关在房间里闷了一日。后来半夜推门而出,提着剑就要强闯龙宫门。”
“守门的兵将见状魂丢了一半,自知打不过桑羽,登时跪下来求饶,说什么父王若是得知,那他们便没命活着了云云。”
“那些人都是和她平日里玩的不错的朋友,她又怎么忍心下的去手。后来桑羽又提着剑默默回来了,却终究无法接受事实,自此冷落了父王。”敖易轻笑一声:“桑羽没一怒之下向父王寻仇,大抵也是念着他的抚育之恩,才未动手吧。”
钱兴低着头,抿唇不言。
这哪里是抚育之恩,分明是囚禁之仇。这老龙王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掩盖曾经犯下的错误,顺便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不惜狠心将孤苦伶仃的无辜之女捆在身边,逼她整日呆在布满父母鲜血的阴暗地方,简直...简直是禽兽不如!
“只是桑羽虽能忍得了世仇,却到底无法接受这乌烟瘴气的宫殿。自那之后,她便隔三差五就会找机会逃出宫去,每次出宫,父王都会派很多人找她,直到找到并带回来为止。你们今日看到的场面,已属平常。”
钱兴心下愤懑,忍不住道:“龙王很疼爱桑姐姐吗?”
敖易愣了愣,顿道:“看父王对她的态度,应当是的吧。”
钱兴愈加不快,面上却不显,他开口问道:“殿下,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你觉得桑姐姐喜欢些什么?”
“喜欢...喜欢新奇的事物。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我从外面给她带回来什么好玩儿的东西时,她都会高兴上半天。后来她渐渐长大了,开始自己四处搜罗,弄的整个殿里都是她淘来的不知名小玩意儿。”敖易笑道:“她那会儿还会拉着人一个一个的向他们介绍,手舞足蹈地说自己的那些“宝贝”是怎么来的。即使是现在看来,她也依然如此,只是没那么明显了。”
钱兴听了桑羽小时候的事,心里不由得舒畅了些,继续道:“殿下很是了解桑姐姐。”
“那是自然,我可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
“既如此,那殿下觉得,桑姐姐是喜欢龙宫,还是人间。”
“......”
众人一时寂静,只剩流水在耳边滑动着。
“自然是人间。”敖易闭了闭眼,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她想出去,就算不是我,这龙宫上下,还有几个不知道龙王囚禁义女的!”
钱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愣住。
“那,那你们为何还要帮忙抓她回来。只是因为...他是你们的父王吗?”
“我没抓过她。”
“......”
半晌,敖易才抬起眼皮,看着钱兴道:“是我没用...”
他转头看向黄尚苦,笑道:“黄兄,你看我整天潇洒自如,上天入地来来往往,仿佛完全不受束缚。可谁又能知道,在这里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极难的事啊。都说西海龙王美妾成云,却子嗣稀少,只有三个已成年的儿子听命座下,你可知为何...”
他摆摆手,嗤笑一声:“说到底,还是我无用啊...倘若我能...如果我的灵力足够高,我的法力足够强,我的势力足够广,我就不用...我又怎会留在这里。”
黄尚苦看了看他的心脏,并未开口。
“世上没有几件事是能说得清的。”楚行舟轻轻开口:“三殿下不要再自责了。”
敖易苦笑一声:“是啊,说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