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我不该——”
“我没办法,阿楚,我实在没办法...我,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黄尚苦混乱地摇着头,脸颊深深贴向楚行舟的后背。
楚行舟被卡在他的颈窝里,半仰着头动弹不得,感受不到后背上汩汩流出的温热血腥。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贴近,楚行舟担心自己的肩膀抵到黄尚苦的逆鳞,于是试图稍稍后退。
“不要动。”黄尚苦立刻开口,“阿楚,不要动。”
“不要动,我会伤害你的。”
“我会伤害你的......”
不断重复的沙哑呢喃中竟有些哽咽,此时此刻,黄尚苦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已浮现出数条骇人的青筋。暴动不安的血液仿佛奔腾的海浪不断撞击着脆弱的血管薄壁,它们裹挟着肆虐的欲望要突破牢笼,要挣脱束缚,要撕裂身体,要吞噬这天地间的一切活物。它们将黄尚苦的灵魂高举到金乌之上炙烤,又摔入地狱之下冰封;它们渴望鲜血,它们掠夺生命。
黄尚苦似乎再次回到了那个幽暗的深海,他咬牙紧绷着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同寄生的恶魔抗争着最后一丝理智。他把撕裂的身体和灵魂拼接起来,为了怀里的那人同自己宣战。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凡时几何,当黄尚苦渐渐从天昏地暗中稍稍找回一丝神志后,他终于颤抖着抬起了眼皮。“黄尚苦?黄尚苦!”楚行舟焦急的声音从耳边渐渐响起,由远及近,像是飘荡的精灵。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往生的无数次死里逃生、无数次献祭生命,不管过程有多么的痛苦,每当他睁开眼时,迎接他的总会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压抑骇人的寂静。然而这次不同,这次他是暖的。
黄尚苦满嘴是血地笑了一声,发疯过后的疲惫在释然愉悦面前不值一提。他觉得心里满满的,很开心。良他拍了拍楚行舟的后背,轻声道:“阿楚,没事了。”
楚行舟终于松出一口气,静静仰头望着昏暗不清的床顶,只觉得自己没了灵魂。他被箍在黄尚苦怀里足足半个时辰,却没有受到丝毫实质性的伤害。可是他明明听到了黄尚苦咬碎牙齿、骨骼错乱的声音,他明明听到了黄尚苦胸腔中心脏异常跳动的频率,他明明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气!可是他呢,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他连一丝痛苦都没有办法分担,他连一丝安抚都无法做到。他拼命呼唤却得不到对方半点回应,那人抱地他那样紧,却仿佛身处于另一个世界,正经历着水深火热的痛苦。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听着,可是,可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啊!
“阿楚?你怎么了?”黄尚苦听不到人回应,心脏猝然提起,忙松开胳膊去看他,“阿楚?...你怎么不说话?”
他的声音是沙哑地,他的眼睛是红色的,他的手指是颤抖的,他的脸颊是湿润的。楚行舟沉默着抬起手来,轻轻擦去对方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湿润。半晌方问道:“为什么?”
“?”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黄尚苦,你到底怎么了?”
“我...”
“为什么这么对我?”楚行舟声音哑的不行,他把黄尚苦嘴角的最后一点血痕擦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我不想再这样了...”他把脸深深地埋下去,把负罪感和无力感竭力压制在胸腔中,声音因为剧烈的喘息而颤抖:“我不想再这样了啊......”
“阿楚,阿楚,阿楚别哭!”黄尚苦立马慌了神,“我错了,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好吗?阿楚?阿楚你不要哭,不要哭。我,我,我错了,我说,我全说!”
“我没哭。”楚行舟闷声道,“我只是痛。”
“哪里痛?阿楚!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没有。”楚行舟摇摇头,“我心里痛,痛得很...你不必说你不想说的事,可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逆鳞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可以缓解的办法啊...”
“有的,有的。”黄尚苦心痛得不行,如果说刚才的折磨只是将他的身体撕裂开来,那此刻的痛心就是将五脏六腑也一并拉出来捣碎,再浇上成桶的烈酒和热油,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他来不及思考这是为什么,只是猛地把楚行舟重新箍进怀里,大手不断摩挲着他的后背,边顺毛边观察着对方的情绪,竭尽所能安慰道:“我自幼便带了这种疯病,犯病时理智全无、六亲不认——虽然我也没有亲人,但意思还是这个意思。”黄尚苦顿了顿,道:“后来我自己拼凑出一种术法,可以压制体内的躁动之气。但毕竟是第一次尝试,出了点意外,虽然疯病暂时被压制了下去,但却闹出了别的小毛病——我的热毒之症便是这么来的。”
黄尚苦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继续道:“阿楚,你见到的热气,就是我在使用鳞片时触发的热毒作用,但是你放心,这种小毛病对我的影响很小,微乎其微。其实,我本以为那抑制疯病的方法可以坚持个几百、几千年,但没想到,它这么快就复发了。不过无妨,我再压制一次就好了,不打紧。”
楚行舟垂着睫毛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黄尚苦手痒得很,于是伸手摸了两把他柔软微湿的头发,轻声道:“这病犯起来一直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缓一缓就能恢复如常。”
楚行舟闻言沉默了许久,久到黄尚苦心里长出许多个小疙瘩,咕噜咕噜冒着巫师黑锅子里的泡沫。
黄尚苦无所谓般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完毕,但楚行舟知道,他囫囵带过的那些部分,不知藏着多少鲜为人知的经过。那些非人的折磨,那些惨痛的痛苦,或许都是他无法想象的。对面之人强装镇定、小心温语的样子像一根倒刺扎进他的心窝,顺着脉络流下一滴血来。
“.....是因为我吗?”
“?”
“我,我碰了你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