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坠落的黑暗中,黄尚苦咬紧牙齿,双臂不自觉地收紧。他突然希望此刻就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不破不灭,不停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楚行舟手上明珠的光芒终于碰到了边界。黄尚苦做好准备,收势缓速,然而还是有不可避免的呕吐感滚滚袭来。
足尖落地,楚行舟蓦地一下推开黄尚苦,弯腰扶膝狂呕不止,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一并吐出。
“阿楚...”黄尚苦这边的情况也不怎么好,他抬手抿了下唇,扶住楚行舟道:“落地了,没事了,慢慢来。”
“嗷——呕...”
楚行舟心中悲痛欲绝、涕泗横流,眼含泪水。倘若不是有绝对的黑暗作掩护,他恨不得一头撞昏在地,从此人事不省——过于失态。
“阿楚,没事了没事了。”黄尚苦像呼撸小猫一样轻轻顺着他的背,
“黄,黄尚苦...”楚行舟生无可恋,意识混沌地靠了过去:“我踩的是不是棉花?”
“...快了,过一会儿就好了,我带你去地上。”黄尚苦慢慢把楚行舟抱离地面,让他踩在自己的靴子上,一步一步带着他缓缓前行。不知过了多久,颈边传来楚行舟一声气若游丝的疑问:“我们是不是——不该,咳,不该毁掉那滩——呕,荷塘...?”
黄尚苦张张嘴,蹭了蹭他的脸:“你做得对,这洞本身就是如此深的。况且倘若是鸟妖作怪,那不正好是证明我们戳到他的痛处了吗?”
“嗯...”楚行舟翘了翘嘴角,睁开眼去看四周,“好黑啊。”
黄尚苦偏头去看他的眼睛:“难受的话就先闭上休息一会儿,有情况我会唤你。”
“...到哪儿了?”
“到棉花茎上了,过一会儿就能踩到地面了。”
楚行舟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我们不会把茎压折吗?”
“不会,茎硬着呢,压不断。”
“茎上有虫吗?”
黄尚苦抬起明珠四下看了看,随即寒从脚底生。他稳了稳声音,道:“没有的,很干净。”
楚行舟同他插科打诨半天,身体也好受了不少,闻此言沉默片刻,随即勾唇苦笑道:“骗人。”
“?”
“我都听到他们动了。”楚行舟睁开眼睛望他,“我闻到味道了,比昨日在山洞中的遇到的还要多,对不对?”
“......”黄尚苦收紧手臂,“嗯。”
“有多少?”
“...方才一望,大约十余个。”
“......都是残缺的吗?”
“也有一些完整的。”
“能看出样貌吗?”
“妇人居多,其余的是些少男少女。”
“好......”楚行舟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吐出来,然而阴寒腥臭的尸味随着深渊中的黑风一股一股的扑进他的鼻腔里,直冲向他的额顶。他再也没有心思思考,只一个转头把自己捂进宽大袖中,狠命掐着眼穴。
“阿楚,别再想了...”黄尚苦只恨这世间没有阻断气味的法术,他大手一挥,设下一圈屏障。而后从乾坤袋中找了些清淡的草药裹上绢布,递到楚行舟鼻息之下,“我会杀了他。”
话音刚落,周遭空气骤然发寒。黄尚苦还未来得及思考,便感到有丝丝缕缕的杀意自四面八方而来:“阿楚小心!”
数十根血羽在须臾间突然出现在眼前,又转瞬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黄尚苦屏息凝神,运起灵流,蹙眉厉声道:“破!”
血羽凝固的外壳在瞬间化为鳞粉,现露出本相。那是数根会的欣长羽毛,边白内黑,失去光泽,形状与普通鸟羽无异,只是异常巨大。
“是尾羽,和赵伯家的一样。”楚行舟已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上站了下去。单手撑起一道法印,以指为剑点在正中。滚滚灵息在他的体内快速成脉,带起衣袖翩翩。白光缓缓凝聚而阵,将四周照映地如同白昼。只见这是一座极其高深的渊洞,然而直径却并不宽大,只因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遮挡,才显得阔大无边。渊洞的岩壁之上到处挂着各式各样的尸体——人类的、禽兽的;断头的、缺腿的;新鲜的、风干的;撕烂的、成串儿的,不一而足,一应俱全。
但是楚行舟此刻尚来不及观察四周情景,他竭力控制着体内灵脉,催动法印。此法术是他从书册上所学,虽已烂熟于心,但却从未有机会实践过。更何况如此巨大的灵力消耗,他还是第一次使用,因此必须做到心无旁骛,全神贯注。
黄尚苦急切地看着他,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漫长的白昼之后,碎羽四散成溃,铺天盖地、纷纷扬扬洒落而下,如从爆炸后的烟花碎屑,只留硝烟和尸体。
楚行舟松出一口气,抿唇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时难言。
“阿楚,你方才,做得很好。”黄尚苦这时才走上前,观察着他的神情轻声道:“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