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五十五分,程湘回到薄家别苑。
整十二点,她才裹紧衣服,下车。
客厅异常安静,没有蹲着阴阳怪气责难她晚归的薄夫人,也没有守在玄关处等她回家的薄寒声父子。
唯有幽暗的壁灯亮着,柔和的,安静的守候。
从与父亲交谈深切感受他的记忆错乱起,她百感交集。
也许,有那么一丝薄念,是她想念可以肆意妄为与旗袍为伍的生活。
但更多的,她是怀念那个顶天立地、自信威严的父亲。
她不希望,一场疾病,害他失去记忆、失去所爱、失去坚持。
“程湘。”
“嗯?”
程湘刚进卧室,便听薄寒声唤她,下意识应。
“林子衿,也就是我第一任妻子,回来了。”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腿上盖着灰色的毯子,脊背挺得笔直。
许是洗过澡了,他穿着衣襟遮不住锁骨的真丝睡衣,发梢滚落的水珠氤氲着极致的黑与白。
参照薄寒辞那祸倾天下的脸蛋,再看薄寒声露出的细腻皮肤。
如果他脸上没有疤,如果他专心做个纨绔子弟,应该会跻身榕城少女想嫁男人的榜首。
这一秒,他说他的前妻回来了。
并且毫不遮掩那虬结可怖的伤疤。
“林弋弋的亲生母亲?”
经历过父亲转醒后的大起大落,程湘对林子衿的突然出现,反应相对平静。
薄寒声点头。
似乎在她的眼睛里捕捉到想要的,他转过身,修长的手指轻捏起一块碎片,放在合适的地方。
程湘坐过去,看到拼了小半的《清明上河图》,耳垂不由微微发热。
不过止于耳热。
半个身体陷在沙发里,程湘略显倦怠,“所以呢?”
薄寒声抓起一块拼图,修剪整齐的指甲盖划过图案,稍显严肃地蹙眉,半晌,将拼图嵌进缺陷。
程湘懒懒地扫一眼,发现他拼图比她厉害。
当然,他毁得更彻底。
薄寒声没回答。
程湘没催,兴致缺缺地观摩他拼图,不知不觉半躺在沙发上,渐渐地眼皮耷拉,倦意袭来。
“林子衿不会影响我们的……”
到嘴的婚姻,再视线触及她嫣红的唇瓣起,变成了,“交易。”
忽然听到低沉如大提琴音的男声,程湘睫毛轻颤,水雾蒙蒙的眼睛就这样望向他,“嗯?”
努力回想钻入耳蜗的声音,程湘醒了半分,软软糯糯,“你说,林子衿不会影响我们的交易?”
“啊。”程湘想到他们双双签字的维持一年婚姻的协议,眉目飞扬,“我不怕林子衿。”
即便她是你的第一任妻子。
即便她是你儿子的母亲。
即便她可能是念念不忘的心头好。
即便薄寒声的第一次婚姻,极有可能缘于爱情,后面第二、第三和第四,是替代品的可能性也不小。
欣赏够她细微的小表情,薄寒声又说:“程湘,我想留下林弋弋。”
程湘睡意散尽,调整坐姿正对他,凝起细眉,不掩困惑。
薄寒声磁性的嗓音依旧,“这次林子衿来,我希望你跟我扮演恩爱夫妻,让林子衿私心。母亲不满意你,一定会以弋弋为由让我考虑和林子衿复婚,我不会同意,但你可能会比前段时间更受冷遇。”
扮演恩爱夫妻。
就是不是他们这样关起房门他轻狂,出了门他清冷她自持,而是在外都要亲热。
回归的第一任前妻要气走,他们的儿子却要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