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轿车向前疾驶。道路两侧是不断后退的树木和灌木,棕色和绿色混着,在视野中留下怪异的残影。
轿车后排坐着一个男孩儿,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穿一身黑色小西装,身体却单薄得支撑不起这套衣服。这让他看起来很违和,像是捡了别人的衣服来穿。
他的脸色看起来也很糟,颧骨的位置不仅突出,而且发红,像被冬天的冷风吹皴了似的。他的眼里有红血丝,呼吸也急促,好像生病了。
他有一种迟钝又神经的感觉。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要去哪儿。
他不知道。
他听见了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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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和之迷蒙地睁开眼,然后猛地眨了一下,同时人也从睡倒的姿势坐起来,从床上弹开,又头重脚轻地坐回去。
有水滴从他的额头往下流,湿湿痒痒的。乾和之伸手摸了一把,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水是从天花板滴下来的。
乾和之懵了一会儿,然后先把被子移走,再往床上铺了张一次性的餐布。他在家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最后把洗碗的海绵用胶布粘到了天花板上滴水的位置。
小区物业没人接电话,乾和之就自己到楼下超市转了一圈,没找到有用的东西,他又给徐阿姨打了通电话,徐阿姨让他到小商品街那边去买除水剂。
乾和之看了眼时间,感觉不太足够他跑一个来回,就先从超市多买了两个海绵。然后他回家收拾收拾,就出发去了酸奶店。
他到店里的时候,艳艳正站在前台发呆。乾和之和她打了声招呼,她心不在焉地应了,然后拉开抽屉,说买了新的创可贴。
乾和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接着他们两个一起站着发呆。
过了五分钟,艳艳用胳膊肘捅了捅乾和之,问他怎么不说话。乾和之想说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又想说你也没有说话。
乾和之还没有决定好要用哪一个来回复,就看到艳艳眉骨的地方破了一道口子,口子本身就够小了,还有一半藏在眉毛里,所以他才注意到。
“你头怎么破了?”乾和之问她。
“你头才破了呢!”艳艳没好气地反驳,然后她摸了摸眉毛的位置,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被我男朋友的女朋友打的。”
“啊?”乾和之不理解。
“我男朋友说已经和她分手了,但是那女人认为他们还在一起,所以找到我,说我是小三,打了我一耳光。”艳艳冷笑。
“啊。”乾和之茫然地应了一声。
“反正我和我男朋友马上就要换一个城市呆了,爱谁谁吧。”艳艳暴躁地拉开抽屉,什么都不拿,又把抽屉推上。
“你们要换一个城市呆了吗?”乾和之问她。
“是啊,他在那边有个新的工程,估计要在那边呆个一两年,我和他一起过去。”艳艳开始玩手机,“上次我给你打电话换班那次,我们就是在那边看房子,前一天结束太晚了,第二天早上就赶不回来。”
“哦。”乾和之慢半拍地应了。
“你今天怎么呆头呆脑的。”艳艳瞥了他一眼。
乾和之不回答,反而问她为什么突然买创可贴。
“你之前用的也是我买的,”艳艳说,“你不能指望店长,他只关心卖品和扣工资。也就是懒得和他计较,不然我们受了伤,最后还不是要找他。”
“为什么找他?”乾和之不太明白。
艳艳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比她懂的还少的,半桶水晃得响,抓着乾和之对他好一通猛灌,什么工作时间工作地点,把乾和之说得云里雾里。
最后她顿了顿,又重新变得不耐烦,“所以嘴上说关心很简单,但你全信了你就是傻瓜,还是要碰到事情了才能看出来。”
乾和之皱眉,总觉得她意有所指。他脑海里很快闪过了什么念头,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了。他也没有去细想,因为感觉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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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艳下班后没有立刻走,抓着手机坐在边上玩,一直等到店长到店里。店长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问她怎么还没走,艳艳说有事,他们就进了休息室。
不到两分钟,休息室里就传出店长的怒吼。
乾和之缩了缩脖子。
有位客人推开门,踏进一只脚,身体还在外面。店长吼了第二声,客人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伸进来的那一只脚又缩回去了。
乾和之也没有劝。
艳艳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于是他们就在休息室里吵了起来,你来我往地,还总是同时嚷,乾和之怀疑他们这种吵法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五分钟后,艳艳一脚踢开门。门重重地撞到墙上,发出“嗙”一声巨响。她垮着脸冲出来,店长就在她身后,“你他妈把我门搞坏了!赔钱!”
艳艳杀了个回马枪,又照着门狠踹了两脚,“赔!坏了老娘给你赔!”她咬牙切齿地说,一下一下都踹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