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病情是在入冬的时候发生变化的。
在这之前,乾和之有时候会忘记老头已经是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了,毕竟老头胃口好,精神好,说话难听,就和从前一样,除了会咳带血的痰。
天气转冷以后,老头要挂的水突然多了起来,还要用雾化机吸药,被推走做放疗。
他开始不能喝完大碗的白粥,只能勉强喝一半,有时候刚喝进去就会原封不动地呕出来。别说苹果了,就连剥好的橘子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一个周末,乾和之照常到病房陪护。
老头看了会儿报纸,忽然侧身,从床头柜上抽了纸巾擤鼻涕。乾和之听到老头只擤了一次鼻子,声音就突兀地停了。
乾和之感觉不对劲,看过去,发现老头正对着用过的纸巾发呆。
下一秒,老头突然开始流鼻血。他似乎是下意识伸手抹了一下,人中那一片就被他抹得到处都是血。然后他咳了一声,声音像在干呕。
乾和之看到他呕出了一大坨血块。接着,小的血块从他鼻子里流出来,擦过嘴唇和下巴,掉在病号服领口和被子上,把碰过的地方全部染红。
乾和之当时完全懵了,他呆呆地看着,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还是护工反应及时,和护士说了情况。护士找来医生的时候,老头已经不呕血块了。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
老头把擦过血的湿纸巾团巴团巴,扔到纸篓里。看了乾和之一眼,又抽了两张干的,在手上擦了擦,同样扔进去。下面的红色就被挡住了。
老头做这些事的时候,脸色不好看,扔完纸以后过了两秒,又露出他招牌的不耐烦的表情,凶巴巴地吼乾和之,“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没出息!”吼完就靠在床头喘气。
乾和之这才意识到他原来在哭。
因为这件事,下午陈劲来了以后问今天要不要换他留下来陪夜的时候,乾和之没有拒绝。
他想当时要是换了陈劲在场,肯定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出去叫人,不像他只知道傻站在边上。
难怪老头总说不需要他,因为确实是不需要。他想到就很难过,再加上被老头流的那么多血吓到了,回周密园以后是哭着敲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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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和之被自己的没用打击到了,好一段时间没有勇气跟陈劲提留夜。每次心里不踏实,就打尾号是“4484”的那个号码。
号码永远关机。
听见“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次数多了,乾和之心里也不抱期望了,还会拨号完全是顺着惯性,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就这样逃避了小半个月,乾和之看着走在路上都像要睡着的陈劲,终于决定要担起责任。
这天乾和之下班晚了一些。平时他总在六点以前经过医院,进去看一会儿老头再走。这天他到医院的时候都过了七点了。
他往住院部走的时候还在想,他刚才拖了一会儿时间把周末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的两天可以一直留在医院,让陈劲回去休息。
这次要是还遇到意外,他肯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反应不过来了。
“呸!”乾和之反应过来后立刻拍了下自己的嘴,嘟囔道,“乌鸦嘴。”老头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不会再呕血了。
嗯。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乾和之的鞋尖踢到了门板,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他有点不好意思,生怕打扰到了病人休息,刚露头就想道歉。
乾和之抬起头,正好对上老头钉在门口的视线,一下子愣住了。
老头看清来人是乾和之,前一刻眼里的神采瞬间消失不见。他抿紧了嘴,两边嘴角向下耷拉着,显得很凶,不近人情。
“不是说了不用你来么!你又来做什么!我要死了就不用睡觉的么!进进出出的烦不烦人!”老头毫无征兆地朝乾和之吼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
老头吼完,整个人僵了一下,开始猛烈地咳嗽。护工和陈劲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给他端盆。老头抱着盆又是吐痰,又是呕吐。
刺激性的气味飘得到处都是。
靠窗病床的家属一脸嫌弃地把病房的窗户打开。
乾和之一句话都没说,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整个人茫然了一瞬,表情都空白了,然后铺天盖地的委屈卷了上来。
陈劲在床边朝他挥手,示意他先离开。
乾和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要被赶走,心里又气又急,眼睛都红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你别气了,我这就走了。”
他说走也没有立刻走,反而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病房里没一个人顾得上他,他踟蹰半天,最后还是带上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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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整个周末,乾和之干脆没有去医院了。
傅闻声问了他,他把那天老头莫名其妙发火的事说了,“师哥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他让我最近先不要去了。”
傅闻声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乾和之看了会儿傅闻声的表情,心里奇怪地轻松了一些。他往下钻了点,折着腰躺到傅闻声的腿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傅闻声摸了摸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