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上的花船依旧不受丝毫惊扰,在水面上悠哉悠哉地漂着,也不知道要漂到哪里去。
那些娇艳的歌姬站在船舱外,看着岸上的人如被野兽追赶厮杀般四处慌忙逃窜,人踩人,火烧火,她们只微微皱了皱眉,小声骂一句:“真是扫兴!”便转身回到船舱里。
一直隐藏在人群之中的明校府府兵忽然亮出兵器,高声呼喊着“都让开!”
他们逆着人群往外流去的方向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王桓四人周围,逢遇到撞上来的平民百姓,他们都是厌恶地将他们用力推倒,那些无辜百姓正哭着要爬起来,却被后面奔跑的人再次踩在地上。
王桓一直垂着头凝视着漆黑一片的地面,他竖起耳朵,除去明校府的人欺欺霸霸的声音外,他还听到了一道有条不紊的行进声音,也是由外至内靠近。
明校府的人很快将他们围成一个圈,以他们四人为圆心,另外的那队人马停在了约摸一丈之外,很快一把粗犷的声音传进来,说道:“行了,护城防的人留四十停在原地,余下的去看看那些受伤的人,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
谢文昕一直瑟缩在王桓怀中,手始终像落水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拽住谢宁的貂裘。
王桓感到谢文昕在不住颤抖,便弯腰靠到他耳边,轻轻地说:“陛下,不必害怕...”
谁知他话音未落,谢文昕却猛地回头惊恐不安地盯着王桓,骤然从王桓怀中挣脱开去,躲到谢宁另一边身侧,恐惧万分地刻意与王桓保持着距离。
谢文昕终有一天会对自己重新起戒心这对于王桓并非意外,可他只是不知道,当这一刻真的发生在自己身前时,心里只觉如被万根细针戳着般刺痛。
与此同时,人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人墙中让出了一条通道,只见谢蓁蓁手上揪着一个青年的衣服后领走进来,这青年双手被麻绳捆起,一直愤愤不平地扭动着身体。
谢蓁蓁之后还跟着董晋升和连秋,二人走到谢文昕跟前骤然单膝下跪,双手作揖行礼后,沉声说:“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谢文昕哆哆嗦嗦地从谢宁身后挪出来,惊魂未定地颤抖着说:“起...起来吧...”
谢蓁蓁用力将那青年往前一推,青年愤愤不平地盯着许卓为,像一头被缚的狮子般倔强地扭着身子始终不肯落下。董晋升见他如此,用力地在他后腿处猛踹一脚,那人重心不稳,猛地向前跪倒。
许卓为见到谢蓁蓁,只眼珠子转了转,后立刻恭敬走上前,堆笑向她颔首行礼问好,而这恭维话还没完全落下,许卓为蓦地右眉一挑,微微抬头,狐疑看着谢蓁蓁,问道:“不过郡主跟连统领怎么会在此处呢?”
谢蓁蓁瞪了谢宁和王桓一眼,才说:“这事说来也是知行鲁莽了,我也是刚刚才得知他将陛下带了出来,便急忙去护城防请来连统领,谁知还是让这刺客抢先了一步。我回去定会好好管教他,也还望令君在太后面前多多担戴着些。”
“郡主这是哪里的话呐...”许卓为连连嘿嘿陪笑,说,“郡主这么说倒是折煞下官了呀!”
许卓为说着,又转身看向那宁死不屈却被那兵卫板着跪下的青年,他脸上笑容卒然卸下,厉声问:“你是什么人?竟敢刺杀天子?可知这谋害天子乃事株连九族的死罪啊!”
“我呸!”那人却往许卓为脚边狠狠地唾了一口,抬头怒火冲天地瞪着许卓为,气冲冲地喊道,“我压根儿不知皇帝在这儿,我要刺杀的人只是你!你这个狗官许卓为!”
谢蓁蓁眨了眨眼,谢宁也一瞬怔住,谢文昕已经双腿发软,别人说了什么他是一句没听进去。
王桓只瞧了那青年一眼,凑到谢宁耳边小声说:“小王爷,您要不先把陛下送回去吧。”
谢宁这才回头看了看他们二人,点点头,然后牵起护着谢文昕就要往外走。
谢蓁蓁微微颦眉觑向谢宁,说:“知行,你先将陛下平安送回,当作将功补过吧,这次可别再出什么差池了。你这朋友,”谢蓁蓁说着,回头冷冷地瞧了王桓一眼,说,“我送他回去便是。”
谢宁一听,猛地看向王桓,王桓却轻轻摇头,然后对着谢蓁蓁礼貌说:“那就有劳郡主了。”
回到王桓宅子门前,谢蓁蓁先飒爽地纵身下马,不待王桓慢慢吞吞地从马背上翻身,她已经一手抓住王桓后领将他猛地拽下,几乎是连拖带拉地将王桓扯进屋内。
将王桓用力扔到炕上后,谢蓁蓁怒目而视,如泼妇般伸手指着王桓恶狠狠地骂道:“你心底里打的什么小算盘,知行不知道,你以为我能看不出来吗?”
王桓艰难从炕上撑起身子,满脸委屈地揉着自己肩膀,却笑笑,真诚地看着谢蓁蓁,说:“我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连我自己都不清楚,郡主竟通晓我心,难不成郡主还有这传说中的读心之术?”
谢蓁蓁“嗖”地拔出长剑抵在王桓颈前,她冷声道:“我不管你这次回来要干嘛,但你如果要置我淮南王府于险,置知行于险,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郡主说笑了,”王桓将脸上的轻佻放浪敛起,理了理衣襟,侧靠在软枕上,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笑了笑,慢悠悠地说,“我如今身缠重病,哪里来的本事能将你们堂堂淮南王府置险。至于知行,”王桓目光顿了顿,将手上茶杯放下,才说,“知行于我,莫之若命,我又怎会害他?”
“你没本事?”谢蓁蓁冷笑,“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如果不是你,你兄长会在家中自刎而死?你们王家会落得如今这地步?”
王桓沉冷地盯着斜前方,好一会儿,蓦地看向谢蓁蓁,皮笑肉不笑地说:“论本事,我与郡主相比,还是相形见绌啊。”
谢蓁蓁忽然皱眉,眼前掠过一丝闪烁,后凛然盯着王桓,略略心虚地问:“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