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方宇晟陪孙晓静回娘家。
到了那里,饭是在孙晓静舅舅家吃的。吃饭的时候,那位舅舅就带了个人过来,饭桌上就让方宇晟把工作安排了。舅舅想得非常简单,方宇晟自己开公司,随便安排个什么职位就得了。
那个人叫任奇,是舅舅老婆家一个表兄的儿子,按辈分说,就是舅母的表侄,论关系,数到孙晓静就拐了好几道弯,和方宇晟,名副其实“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方宇晟当场不好回绝,只能说:“看看。”
舅舅就认为他同意了,拍着胸脯对任奇说:“我说的吧,姑父说出来的事情怎么可能办不好。”
方宇晟原本就和这一大家子人格格不入。孙晓静妈妈的姐妹,还有这位舅舅,哪一个说话都是高喉咙大嗓子,说什么都地动山摇震天响。孙晓静妈妈于陈凤,让方宇晟给舅舅、姨娘敬酒的时候,说话时那吐沫星子别说溅对面去,就是在旁边的方宇晟,脸上居然也给溅到几点。方宇晟能保持微笑坐在这儿,真的是家教得体,到位非常。
——舅舅那种话说出来,方宇晟还能开心吗?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就一点一点不好起来。
那位做生意的姨夫人稍微体面些,问方宇晟:“你和五金业,还熟吗?”
方宇晟眼皮都没撩,冲着自己面前笑了笑:“我做单独的技术开发,业务这一块,基本都是副总主管,就是有关系,也不熟。”
姨娘看出他不高兴,在桌子底下踢姨夫。姨夫就不说了。姨娘端着纸杯子对方宇晟说:“方宇晟,明天到姨娘家吃饭吧,星期天,你反正都放假。”
方宇晟毫不客气:“对不起,我晚上回去就有事的,明天不可能再抽出时间来,真的很抱歉。”
孙晓静不高兴了:“有那么忙吗?我姨娘都准备好啦。”这话当然是于陈凤事先教好的。
方宇晟看看她。
孙晓静不开心的神情跃然脸上。
方宇晟更加不乐意了。
——有的人认为,夫妻关系就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丈夫的事情就是妻子的事情,妻子的事情就是丈夫的事情。这个理念延伸下来的事实,就是理念持有者认为不管自己有什么事,对方都应该不折不扣完成。比如孙晓静,她就觉得方宇晟应该安排任奇的工作,给姨夫介绍客户,明天到姨娘家吃饭。为什么?这是她的需求。
相同的环境衍生出的相同的人生观,孙晓静的亲戚想当然都和孙晓静是一路。
然而社会既然分层,那么有一些阶层中确实这么想。另外就会有一些阶层,完全不是这样。
比如方宇晟。
在社会上,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看起来很简单也很方便,到最后没办成。为什么呢?人际关系没走好。俗话说:一句话能把人说笑了,一句话能把人说跳了。即使孙晓静和方宇晟是夫妻关系这么近了,这种道理一样存在。
说真的,不管是任奇的事情,还是到姨娘家吃饭,或者姨夫的五金业,方宇晟如果心情好,还是可以帮忙。舅舅并没有挑剔工种,明天确实也没有特别安排,凌宇虽然还不算很大,但是以君博在陵城的地位,介绍点大客户有什么难的呢?
可是,孙晓静那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她舅舅和她姨夫那意思,分明给办了就是本分。
方宇晟很不乐意。
孙晓静越是不高兴,方宇晟就越要当天回家。吃完饭,一杯茶都没喝完,方宇晟就提出要走。孙晓静不走,他也要走。从兴民上去很麻烦,得乘城际大巴,然后倒车,最后到龙郡。另外,方宇晟态度这么恶劣,留下家里人一肚子意见,孙晓静要是不走,留在这里会被活活唠叨死。
是以,没办法,孙晓静只能跟着回来。
在车上,两个人开始了相识以来首次口角大战。
孙晓静憋了一肚子气,离开兴民地界后就冲着方宇晟发难:“你今天什么意思?我家人到底多招你讨厌,让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一开始的,方宇晟也还不打算和她硬杠。任由孙晓静噼里啪啦说,他铁青着脸,始终一语不发。
但是孙晓静根本没有收敛的迹象,层出不穷质问的语言和滔滔不绝埋怨的话语,犹如长江水般奔腾倾泻而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自打你跟我在一起,你就看不起我家,看不起我家人。你嫌弃我爸爸赚不到钱,登不上台面,看不上我妈妈说话声音大,用词不够典雅,做人又不妥帖。包括看我,你也和你爸爸你妈妈一样,打心眼里的轻蔑鄙视。除了身世和社会地位,你一家人都觉得我不够从容得体,很不大方。我就奇了怪了,既然你对我有重重隔阂种种偏见,怎么就忍受住了,最后还跟我结了婚呢?你是为娶老婆结婚的吗?你是个正常人吗……”
车子还没上高速,在时不时出现的测速仪的监督下,方宇晟一直保持车子车速50码在道路上行驶。他一边专注盯着前方,一边抽出些空来看孙晓静。他很佩服,为什么人的嘴巴居然会这么有劲,好像装了发条一样,上上下下开合得如此之快,还一刻不停?
后来孙晓静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伤心欲绝,还带腔调。
方宇晟崩溃了,大喊一声:“你有完没完?愿意呆就呆着,不愿意呆,下车,自己回家!”说着话,踩刹车将车子停在道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