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看来,南庆那边出事了。”站在裴长卿身后看着那只被放走的信鸽,苦荷目送着它飞走之后收回目光,轻咳了几声唤回眼前的人飞远的思绪。
沉默地关上窗户,裴长卿把手中的那张纸条放在手边的蜡烛上烧干净,这才微微转头对苦荷点点头说道:“是,这几天传回来的消息一直都不怎么好。”
一直等到纸条被彻底烧成灰烬,裴长卿这才摘下腰间的画卷在手里转了几圈,看着苦荷身上略显单薄的衣服皱了皱眉:“外面凉,前辈穿这么少的衣服是还想生病吗?”
老老实实的把一旁刚刚被自己放下的罩衣重新穿好,苦荷看了看火苗微微晃动的蜡烛,又看了看蜡烛周围的那一小撮灰烬,摇了摇头:“你在北齐也已经待了整整一年了,这一年我听说南庆的局势并不是很好。”
想起纸条上传递给自己的信息,裴长卿低下头搓了搓自己的指腹,声音有些低沉:“范闲,很好。”“西凉那边,已经动了。”回想起这一年的殚精竭虑的策划,苦荷扭头低咳了几声“我也该走了。”
听到这句话终于把自己的目光转移到苦荷身上,裴长卿挑了挑眉耸耸肩笑了一声:“前辈这话说得感觉下一秒就要羽化而登仙了。”
“你说你这张嘴怎么这么能说?”双手在胸前合十行了一礼,苦荷在调侃完这句话之后郑重地说道“这一年,有劳小裴姑娘了。”
“前辈言重了。”同样对着苦荷微微躬身还礼,裴长卿收敛了脸上略带调侃的笑容,而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治病救人,乃是晚辈的职责所在。更何况前辈的病因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大东山之事,与晚辈也有所联系,救人之事更是义不容辞。”
把裴长卿这番话在肚子里过了一遍才从里面挑挑拣拣选出自己想听的话,苦荷抹了把脸默默感慨一句:“你这个小丫头现在说话越来越别扭了。”
对于裴长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苦荷慢悠悠地溜达到窗边敲了敲窗框,突然问道:“对于战豆豆这孩子的病,你了解多少?”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战豆豆那张带着病容的脸,裴长卿习惯性把画卷在手里转了几圈,斟酌了一番之后才说道:“陛下的病情,应当是由于常年摄入某种毒素而引起的,但是具体是什么毒,怎么中的毒,还需要晚辈面见陛下之后再做出判断。”
眼睛中充斥着浓浓的忧虑,苦荷捻着自己手上的佛珠,半晌呼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条件反射地一抖眉毛后退一步,裴长卿在这一年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庆帝要管苦荷叫做“秃驴”,而苏拂衣管苦荷叫做“神棍”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苦荷对着某个方向极为虔诚地拜了三拜,裴长卿吞了吞口水之后皱着一张脸问道:“前辈,不知皇帝陛下的病情,有什么需要晚辈帮助的吗?”
转过身看着裴长卿手上的那个画卷,苦荷叹了口气随后从书柜中拿出了一样东西:“你这一年也应该知道北齐现如今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境地,我和肖恩两个人,知道太多的秘密了。”
并没有应和苦荷的话,裴长卿沉默不语地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画卷,盯着整间屋子里唯一的那只蜡烛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所以,前辈是想让晚辈给皇帝陛下看病?”
知道裴长卿此行秘密前来北齐仅仅只是为了神庙和他的病情,苦荷看着裴长卿的侧脸,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请求却犹豫了:“小裴啊,你……”
“前辈。”知道苦荷想要说什么,裴长卿干脆自己率先开口“晚辈说过,救死扶伤乃是晚辈的职责所在。若是这样的话,前辈不如先去探探皇帝陛下的口风,毕竟现如今晚辈并不适合光明正大的出现。”
明白裴长卿的顾虑,苦荷长叹一声,声音一时间有些沉重:“老衲,在此先谢过小裴姑娘了。”
“不敢当。”淡笑着还礼,裴长卿脸上带着几分轻松和释然,随后眼中划过一抹不怀好意“晚辈可能看过皇帝陛下的病之后,就要启程回南庆了,在此之前晚辈还有几句话想要嘱咐前辈。”
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苦荷在听到裴长卿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面容顿时变得僵硬起来:“晚辈只想说,前辈最新的药方子已经交给信任的人去抓药了,汤药仍旧是一天两次,但是剂量有所增加。而且前辈在喝药期间,切莫贪凉吃辛辣之物。”
停顿了几秒,裴长卿装作是没有看到苦荷那张满脸不情愿的脸一样,接着笑眯眯地说道:“剩下的注意事项,晚辈已经一一转告海棠朵朵,她说她会好好看着前辈吃药休息的。”
这次已经不仅仅是感觉嘴里还残留着自己早上喝的汤药的味道了,苦荷满脸拧巴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严格遵循医嘱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自己现如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的事情,这才看到裴长卿满意地点点头,转动手中的画卷给自己套上一个绿色的光环。
给得到苦荷的保证之后满意的给他套上了一个加血的技能,裴长卿随后后退一步拂了拂自己的衣摆:“如此,便多谢苦荷大师了。”
此时此刻唯有忍气吞声的份,苦荷用力地捏了捏自己手中的佛珠:“你这个小丫头现如今也就这个时候还管我叫一声苦荷大师,你说说你是不是跟李云羲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学坏了?他是不是又管我叫秃驴来着?”
裴长卿闻言满脸无辜地一摊手,言语间颇有种“你能如之奈何我”的架势:“这件事情晚辈并不知情,不如下次前辈面见父皇的时候问问父皇?”
“哼!小狐狸!”
几天后。
靠在窗边把手中的信绑在信鸽的腿上送出去,裴长卿抱着双臂看了一眼楼下突然变得熙熙攘攘的人流,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毫不犹豫地抬手关上窗户,裴长卿回头看着正捧着药碗一口一口抿的苦荷,指了指楼下的方向:“前辈的楼下,今天可是又多了不少人啊。”
“太后那边的人。”一闭眼一咬牙把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苦荷苦着一张脸说道“自从那天我进宫之后,这下面的人就变多了。”
点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眯起眼睛沉默地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有人来了。”
先是仔细听了听门外由远而近传来的脚步声,苦荷随后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冲裴长卿摆摆手示意她不要那么紧张:“应当是战豆豆这孩子的人,没事。”
听到苦荷的这句话并没有放松多少,裴长卿上前几步贴在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刚走到拐角处的脚步声,回头对苦荷歪了歪头:“司理理。”
了然地点点头,苦荷顺手拿过自己放在架子上的衣服穿好,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听着司理理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苦荷大师,陛下请您前去正殿一叙。”
“有劳。”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苦荷顺便冲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口的裴长卿指了指架子上的斗笠。
视线在架子上的斗笠上转了一圈,裴长卿转了转眼睛想了想,随后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微微开启一条缝隙,顿时眯起了眼睛。
“怎么了?”把佛珠拿好,苦荷看着裴长卿骤然变冷的目光,没由来的感觉有些发凉。
冷冷地哼了一声后重新把窗户关好并且锁上,裴长卿把手中转了好几圈的画卷重新挂回到腰间,冲楼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楼下有些人,好像是在特意等前辈。”
“事到如今他们坐不住了也正常。”对于楼下会有人盯着自己这件事表示太过于平常,苦荷摸摸自己的光头,把斗笠递给了裴长卿“戴上吧,咱们该出发了。”
完美的把自己的一头白发都藏在斗笠下,裴长卿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门口司理理的人影,低声问道:“晚辈记得,前辈若是想要进宫的话,是可以带一个仆从的?”
“你想装作仆从进宫?”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裴长卿今天会穿这么一身衣服,苦荷没由来地叹了口气“其实你本不必如此的。”
把自己的脸完美的隐藏在了斗笠之下,裴长卿收好自己腰间的毛笔,对苦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言不发地顶着司理理有些惊异的目光跟在苦荷身后,裴长卿一直等到进了皇宫之后,在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一手压着头上的斗笠另外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勾住苦荷宽大的衣袖,裴长卿蠕动了几下嘴唇,随后重新垂下手低着头往前走。
听清了裴长卿刚刚跟自己说的话,苦荷脸上一闪而过凝重的神情,随后冲伸手拦住裴长卿的侍卫说道:“她是我的仆从,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