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融醒来的那一天,是个好日子。
她是被灌入口中的汤药弄醒的。
特别的温度,特别的味道,特别的手法,特别的松柏香。
她一刻也不想闭眼,可她又不敢睁眼。
“小小,你在害怕什么?”天籁般的声音和照在她身上的暖暖阳光一样美好。杨融心里定了定,不知道这是不是幻听,便想听他多说一会儿。只是这声音有点哑,好像很累的样子。杨融心揪了一下下,“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如果你想赖账,也没关系,我已经等了十八年,也不怕再等下去。”那声音里仿佛有点落寞,这样声音就更憔悴得厉害。
“既然你也不赶我走,我就继续说些话。”那声音顿了顿,变得轻快起来。“他们给你打了那么多镇静剂,你又失了那么多血,那时候我一睁眼看见你那个样子,以为你要陪着我殉情了。吓得我直接坐了起来。”声音突然有了点戏谑的意味,杨融忍着还是不说话。“那些医生见我都像见鬼一样,倒真让我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假复活真诈尸。”
那声音突然没了戏谑,又温柔下来,“可你没殉情也差不多了。还好我救的及时。那些医生真是害苦了你。”
声音顿了顿,她觉得凉凉的手指抚上了面颊,“小小,下一次,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好好活着。”
下一勺汤药又没耽误地送进去。“记住,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你就总有一天能见到我。就像我一直等你一样。”
杨融终于睁开了眼睛。水雾晶莹中,她看见了那双虽然满布血丝却仍颠倒众生的眸子。苏清然瘦了何止一圈!她的心倏然一痛。
他接着上句话说,“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下一次醒了就乖乖把药喝掉。”
她没说什么,眼睛涩涩的,温柔握住苏清然的手,接过药碗,一口气全部喝掉,递回碗去,然后倒下来,问,“我睡了几天?”
苏清然笑了。“你仿佛是睡神下凡。”接着又说,“整整睡了十天。你可敢信?”他满眼是笑,可是掩饰不住那深深的疲惫。杨融心里一酸,终于落下泪来。
他难道就这样照顾了我十天?
苏清然眼里一丝惊讶,“看见我活过来,你这样激动,真让我受宠若惊。”杨融坐起来,突然伸出手臂紧紧抱住苏清然,仿佛害怕他又会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那你呢?你的伤好了吗?你这样照顾我不会很难受吗?”苏清然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把碗掉到了地上。
他微微皱眉,没忍住咳了咳,“我早已大好。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出院。”杨融皱眉,那好听的声音里沙沙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苏清然一边说,一边挡住了手背上刚拔下来的针孔,咽了咽喉咙里的血腥。
这一次的确伤的太重,如果往常,按他从小的奇异特点,早就可以自行痊愈。
还是一样的话,她这次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想哭。
他这样咳嗽,明显是骗人。
她坚定地说,“下一次,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伤到自己。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死。你就总有一天能见到我。”苏清然笑了,“总有一天,你会再把我捡回家,是吗?”杨融听到这话,心里又是一痛。
她一定会尽她最大的努力,消除他心里那些伤痛。一定会。她不会再让他伤心难过。
“有你在,我怎样受伤,也不算什么了。”苏清然的梦呓般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杨融抬头看他,他竟耷拉着头,睡着了。
他好开心,终于等到了小小的拥抱。
她换了个姿势,让他倒在她怀里,睡得更舒服一些,恍惚间,她感觉自己仿佛抱着一个孩子。
这种感觉那样熟悉,她低头看着他,似乎好久以前,她就是这样抱着他的。
想到苏清然的身世,她眼神一柔。他可能从未被母亲这样抱过吧。
苏清然梦呓般的低语又来了一句。“小小,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变。”杨融的心头又一酸。他的手放松地垂下来,她看见了他手上新鲜的针孔。她就那样忍着,生怕眼泪惊醒他,就这样抱着他,他就一直在说梦话。
“小小,你知道吗?我现在会做你最爱吃的桃花糖了,你不用把它们留给我……我可以做好多好多给你吃。”杨融眼睛红了,清然在她怀里笑的好甜,甜得像糖。
“小小,你知道吗?我做了好多木雕,但你送我的大帅,还是最漂亮的。”
“小小,我是不是很幼稚?”
“可是不用担心,在别人眼里我做的很好。我只对你是这样的。”
“小小,爷爷走了你知道吗?”
“他走了我就一个人了。”杨融抚摸着他皱起的眉头,把它们展平。
“他们说我高冷,好可笑。”杨融摇了摇头。
“我只会对两个人低头。”杨融眼神颤了一颤。
“除了你和爷爷,谁也不配让我低头。”杨融要哭了。
“小小,我好想你。”
杨融的心都要化了。
梦话接二连三。杨融这才发现,原来苏清然说梦话,早已成了习惯。
世界该是让他多么压抑,他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