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念显然已经接受了那西海王的称号,从以随意的“我”自称,变成了郑重的“臣”。
席间人进一步骚动起来。这皇宫密道乃不言之极顶秘密,唐十八少今日不仅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将此事言明,更拒绝将自己所图和盘托出,是当真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了,陛下会饶了他?
就算他是榜眼,已经获得了西海王的恩典,也该知足了,如此得寸进尺,小心玩火自焚!
鄢语雪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唐十八少许久,没有让他起身。
这个宴席开到这里,味道有点不对了。
“你真的不说缘由?”鄢语雪的眉毛,已经挑了起来,她平时以和善对人,如今挑眉,说明她的心情,已经非常不好了。
唐十八少伏在地上道,“恕臣,实在无可奉告。”
鄢语雪的目光更冷。
唐十八少跪在冰凉的石子路上,一动不动,百花园中被风吹下的花瓣在他的身旁渐渐堆成了细细的一圈,不少粘在了他深黑色的华贵衣摆上,让此时的他看起来,很安静,很美,很乖,也很坚定。
这是场勇气的博弈。
百花园中的侍卫不明所以,看着陛下的神色不善,已经蠢蠢欲动,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就一齐出动,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新任的西海王抓住。
他们有的人已经在庆幸,入宫的宾客都没有带兵器,若唐十八少带了剑来到百花园,恐怕他们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唐十八少却根本不相信,鄢语雪会当真下令捉他。
所以虽然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已经被罚跪了很久,却一点都没有因为害怕而颤抖。
鄢语雪静静看着唐十八少,她非常欣赏唐十八少此刻的勇气,但是偏偏不喜欢见这小子在她面前有恃无恐的模样。
这代表着他根本不畏惧自己这个君主,这才是让她最愤怒的原因。
苏清然深深看了唐不念一眼,心里有点暖。
小君如果知道,那个自恋的臭十八此刻在为她而冒险触怒君王,会不会有一些感动。
他懂,唐十八少不是不知道此等秘密不可公开去说,只是如果离开了这个宴席,就再无机会了。君主一言九鼎,既然答应给唐十八少他想要的恩典,今日就算再大的火气,也不会不答应的。唐十八少就是拿捏好了这个关节,才敢在此时说出。只是这个秘密说出口,的确让君王感到了危险,也让唐十八少自己陷入了尴尬的局面。
他懂,唐十八少之所以无可奉告,是为了小君和自己。如果唐十八少说自己要去救人,冒牌货想必能够很简单地推断出唐十八少知道陈寻风被换的事实,不仅唐十八少的救援之路更艰难,小君怕是会受到更严密的看管和更苛刻的对待;进一步地,如果唐十八少点明冒牌货是假的,凭这冒牌货的演技,恐怕无人会相信这番话,唐十八少自己也会落得“疑与风央城勾结”的下场;更进一步地,自己若是为了救唐十八少露出真容,小君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不说,什色就会因为欺君而获罪,自己也会重新陷入被动之中,不仅要与冒牌货及何风的背后势力对抗,更难以在朝堂上掌权,而唐十八少,更失去了救人的理由,他不能说,他竟是去救那个与风央城勾结,消失许久的陈生财吧!
他懂,唐十八少之所以冒着这样的尴尬和为难,还是坚持将这个理由提出来,是因为小君在何风那边,怕是活不了多久了。风央城千万里外,踪迹难寻,自己又武功全失,如今身边,除了唐十八少之外,还有谁能够帮他救出自己的妹妹?
想着想着,苏清然的眼眶中,许久未造访的泪水,冒了出来,在眼皮里摇晃却不落下。
他不能泪流,不然,会让人生疑的。
月光渐渐明朗。
席间宾客,除了陈寻风之外最应受到礼遇的唐十八少,已经在这里跪了快一个时辰,鄢语雪还没有说话。
石子路并不平坦,有很多尖尖的石块,宾客看着跪在石子路上的唐十八少,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在痛,屁股如同针扎。西海王都跪了这么久,要是自己提出那个要求,不立即被斩了才怪。
一片静寂中,鄢语雪终于,叹了口气。
她从座位上起身,伸出手,俯身去扶唐十八少,和声道,“跪了这么久,你也累了。你先起来。”
陛下亲自去搀扶,这是多高的礼遇!
众人的惊呼声中,唐十八少依然一动不动,跪着不起。
“请陛下恩准,不然,臣就一直跪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