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然看着那穿着和自己相似衣衫的“陈寻风”,只觉他的神采愈发生动鲜明。渐渐,苏清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个透明的灵魂,正在躯壳之外游离,望着坐在尊座上,穿着华服的自己。
这一刹那,苏清然差点开始怀疑,自己才是面前这个冒牌货的替身。
这条拨乱反正之路,比想象的要艰难太多。
什色心中震撼得很,不敢再继续聊下去,恰好此时“陈寻风”以手支额,虚弱道,“我现在有点头疼,恐怕是不能再聊了。”
唐十八少道,“你这个家伙总是这样像个弱女子,结果做事情把全天下的男人都给比下去,算了算了,我们去吃东西,你就在这儿陪陛下得了。”苏清然在一旁听着,心里暗笑,你在说他,不就是在说我。
“陈寻风”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轻轻靠在椅背上,一副虚弱无力,一推就倒的模样,看起来偏偏有种颓废的美。
苏清然又是一惊,这般做派,和自己简直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忽然开始佩服面前这个人。
相信万面小君知道这个冒牌货装得如此之象,也会甘拜下风。
唐十八少和什色,姬无忧回到了座位,和其他宾客聊起来。
苏清然坐在那个特设的“雅座”上,没有人认识他,也就没人说话。
虽然席间觥筹交错,话题不断切换,但总有不少人和唐十八少与什色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地向这边飘来,显然这个病怏怏的家伙,让在座的人们,都很感兴趣。
鄢语雪对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也逐渐产生了好奇,问道,“不知坐在紫罗兰花丛中的那位先生是谁?朕并不记得邀请过你,是由何人引荐而来?”
苏清然闻言起身,恭谨地行礼,刻意将声音变得低沉道,“草民姬无忧,受什色少主所托,自西天落日神山前来国都,愿为陛下效力。”
此言一出,百花园中炸了锅,落日神山乃神人隐居的不二之选,传说当年天垂之国的开国丞相,便是来自落日神山的一位名为华夷的隐士,具有天妒之才,为天垂之国千年以来的繁荣起到了奠基性的作用。面前这个病秧子也来自落日神山,难不成也将同那人一般,为天垂之国做出突破性的贡献?
鄢语雪闻言大喜,却依然有些疑惑道,“什色,有这等人才,为何不与你一同参加国试?”
什色起身笑道,“回陛下,国试五年一次,可先生只有一位。姬先生前几日才刚刚出山,被我师父派人一路护送过来,路上耽搁了很久,前日才到了国都。”
国试五年一次,先生只有一位。此言一出,场中的国试新秀都坐不住了。
这话难不成是说,就连那陈寻风,也比不上那病秧子?
要知道能够被请到百花园的都绝非等闲之辈,此人区区一名隐士,没参加国试,又不是权贵,就来了百花园不说,若拿不出什么真本事,他们可不愿意这个人踩在自己头上。天垂之国自建国以来,在选拔人才方面很是公平,即便空降的人,也都有真才实学,绝不允许浑水摸鱼,沽名钓誉之辈的存在。因此,这些新选拔出来的人们,都认为姬无忧必须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才可以被重用。
更何况,国试众人原本最佩服的陈寻风已经做了那不要前途的差使,这让众人的自信暴涨,当即有几人叫嚣起来,质问姬无忧有什么过人之处。
苏清然如今武功全失,等于废人一个,又不能把陈寻风的本事亮出来,面对众人的叫嚣,的确要另想办法。
他也不惊慌,向鄢语雪及众人行礼道,“各位莫急,无忧来到国都后,对今年国试的精彩故事已有耳闻,对众位也是佩服得很,尤其是对王后您,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颇为诚恳地向那“苏清然”行了一礼,“苏清然”微笑道,“无忧大师过谦了。”
苏清然虽然知道这“陈寻风”声音与自己相似,可每每听到这完全相同的语调,依旧很是惊讶,幸好自己变换了嗓音,不然定会留下隐患。继而不动声色道,“无忧身患奇疾,在武学方面一无所长,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礼乐兵法,诗词歌赋,治国手段等等,还是有些浅见的。”
祝仰止默默打量着这个站在紫罗兰花丛中的人,对他已经有了一个判断。
观此人言谈气度,绝非等闲之辈。
鄢语雪道,“我国试所考,很多也是这些内容,今日宴席,怕是不适合谈。朕想,姬无忧大师既然被光明教主推荐至国都,应该有其他的过人之处吧。”众人纷纷点头,显然对苏清然刚刚那番话不是很满意。
苏清然心道这鄢语雪作为一国之君,不因大光明教的名头而盲信来人,如此谨慎挑剔的眼光,的确没令他失望。语气更加谦和道,“也对,今日宴席,谈兵法治国,怕是会扫了大家的兴。至于过人之处,无忧作为一个隐士,在隐居方面,自然很有本事。”说到这里,大家都哄笑起来。
这个人,怕真是想出风头,过来逗大家玩的吧。
唐十八少看着姬无忧,一脸经典的不可思议。这个家伙真不愧是万面小君的哥哥,换了个身份,言谈举止说变就变,仿佛从来就是这个洒脱风趣样子,唯一不变的,就是说话做事,总让他吃惊。
什色瞄着姬无忧,点了点头,好像很欣赏姬无忧那种无赖的口吻。
祝仰止看着姬无忧,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人怕不只是幽默而已。
“隐居,最主要的是会喝酒玩耍,培养雅兴;又要给自己治病做饭,维持生命;还要学会给自己造房子工具,遮风挡雨。”这番话一说,大家又是一片哂笑。
祝仰止挑了挑眉,很好奇这姬无忧接下来会说什么。
只听那姬无忧在哂笑声中,脸皮不红不白,继续道,“所以,无忧酿的酒,好喝得很,这是过人之一;无忧做的乐器,好用得很,这是过人之二;无忧的医术,高超得很,这是过人之三;无忧做的饭,好吃得很,这是过人之四;无忧做的建筑机关,高明得很,这是过人之五。”
这些话说得很慢,每说一句,周围的哂笑声,就低了一分,等到苏清然说完,周围已经没人再笑下去了。所有人都认真地看着,在猜测他说的那五个“得很”究竟是个什么程度。
唐十八少听着这番话,发现自己原本对苏清然的了解,竟只是冰山一角。
他如今所说的过人之处,绝大多数都是过去的陈寻风所没有展示出来的。他了解苏清然,自然知道他说的“得很”是个怎样的程度……你,究竟有多少过人之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