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痛楚从胸口升起,延伸到重夏的每一只步足,她感受着那种炙烤般的疼痛,却丝毫不觉得难过。
即便是被胁迫,即便是无面故意栽赃报复,即便是用尽自己的方式抵挡过无面的阴谋,虫下毕竟还是一个做错了事的虫下。
幸而太子殿下无恙,幸而,他还能有力气亲手了结我。
感受着切肤刺骨断筋的疼痛,虫下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割裂,她心里突然漾起了一丝感激。
殿下,虫下今时所受诸般痛苦,就当是虫下虔诚的苦行,只愿能回报您这一路的恩德,平息您心中的怒火。
虫下想到这里,脸上的微笑更加美丽,仿佛午夜初开的昙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表达生命中最后的狂喜。
这微笑,让苏清然的心都不由自主地荡了一荡。
苏清然清楚血肉模糊的虫下此时所受的痛苦,她至于在此刻笑得这么开心吗……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苏清然闭上眼,作法的同时,仔细地感受着虫下此刻的内心波动。
片刻,他恍然,无奈地笑了笑。
她怎么这般糊涂。
不过,也好。
鲜鲜已经从苏清然的袖口中爬出来,化作一人多高,用肉掌抵住苏清然的后背,为他缓缓输送着灵力。
鲜鲜很担心苏清然的状况,但它的眼里没有疑惑,只有理解。
不论身受何种痛苦,始终如此博爱,才是主人本来的面目啊。
……
关于虾族变形术,苏清然在遗思园看见了另一种办法。
只是那一种需要在重夏生命将息,意念将绝的一刹,将那些多余步足用苏清然的灵力炼化为修为,通过续命的方式,将这些修为重铸于她的身体中。
此法需要极高的精神控制,若控制不好,就会因修为外散导致重夏的丧命,因此对施法者的精神力消耗极大。但此法比遗生园中的要好得多,因为按遗生园中的方法,步足断了便是废了,而在这种变形术中,步足是以炼化的形式进入到虫下的身体里,损伤的同时在弥补,唯一消耗的,只有施法者的灵力和精神力而已。
所以苏清然刚刚并没有做任何解释,他就是要重夏以为,自己想杀了它。
然后令她心如死水,意念几绝。
这场双人的酷刑持续了一个时辰,多余的数十只步足,终于全数敛入虫下的身体之中。
青草味的气息逐渐消失,黑色宝石光芒一敛,苏清然放下左手,顺手掏出一颗稳定心神的药丸服了,又取出一块手帕,擦拭布满额头的汗水。
然后静静地等着虫下睁开眼睛。
鲜鲜道,“主人,我的灵力不够了,先去睡一会儿。”苏清然点了点头,鲜鲜便化作一道阳光,钻进了那块洞萨之眼。
虫下闭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没那么疼了,心道自己已经死了自然没有感觉。
她想动动自己的步足,却发现原来常用的那几个,如今都没了反应。
虫下苦笑,自己死前的身体已经像无面一般四分五裂,哪里还会有可用的步足。
苏清然坐在虫下面前,看着它苦笑的表情,猜到它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
虫下心想,幸好已经死了,虽然死前没有给太子殿下留下好的印象,但既然已经还清了,便是上一辈子的事,不必再挂怀了。
这一世,再不要做一只虾,真的好想成为一个人,哪怕做一个能与太子殿下擦肩而过的人,如果能寻到他的住处,偷偷送他一朵蓝色的水仙花,便是这一世最快乐的事了。
虫下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咂了咂嘴,仿佛找到了令她满足的事业。
只是,天下那么大,太子殿下还在末界漂泊,这一世就算变成人,也未必有如上一世那样好的机缘,能来到末界,遇到太子殿下。
虫下想着想着,不禁觉得懊悔,虽然闭着眼睛,眼泪却依旧吧嗒吧嗒地流下来。
苏清然默默听着她心里的那些活动,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这只虾,怎么会那么傻。
虫下的思绪有些混乱,她又想,无面是不会再出现了,风央城主一定不是好人,我就算不去找太子殿下,能帮太子殿下除掉这风央城主,也是一件好事。
苏清然听到这里,仔细想了想,觉得虫下或许可以去做水神营营主。
虫下又想,这一世,绝对不能再叫虫下,要起一个比重夏还好听的名字。
苏清然掩口失笑。
终于,虫下设计好对下一世的所有打算,鼓起勇气,睁开眼睛。
甫一睁开,就撞见了那魂牵梦萦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