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不像彩屋屋顶那么规则,扇面大小有限,苏清然显然也懒得一件件衣服去画,他伸笔依次沾了四种颜色,便开始在扇面上拖细小的波折线。一边拖,一边旋转笔锋。
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那一条线下来,颜色竟是不同的色片,有长的色片,如长裤,有短的色片,如衣裙,转眼间,交错纵横于彩屋之间的衣服,便完整地出现在黄昏里。
苏清然复伸笔去,这次涮了涮,复蘸了些金黄色,在扇面上方的空白处侧锋涂起来,再远处些,换了靛青,继而,换了深蓝。
深蓝色中,有些细小的留白,看起来像点点夜星。
沾了些白浆,苏清然在盖满山谷的金光中,加上了些白烟,白色的炊烟外围绕着刚刚笔锋剩下的淡蓝色,在那金色的空气中勾出一分夜晚的寒冷。
似乎那炊烟进入空气中,便因夜晚的冷而凝结,将那空气里的阳光也一并收纳到凝结了的烟尘之中,把背景的深蓝露出来了。
苏清然将笔伸到那黑色的墨里,在家家户户前面的晾衣绳上加了几处细细的黑线,充当晾衣绳。
之后,苏清然将那笔一抛,又取了一支笔来。
那笔先沾了金黄,复沾了白浆,在山坡刚刚留好的空白处,画羊群。
羊群是极白的,羊群之间的阴影,是金色的。
之后,苏清然把笔伸到红褐色中,沾了一沾,把笔放下,开始掏兜。
众人看清了那扇面,不禁唏嘘。如此图景,已经不是外行所能绘成,难得这“混混”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天赋和造诣。
蓝袍公子完成了配色,清澈干净的景象跃然而上。
正如他说的,这幅画里,有朝气。
这是一幅很好的画。
蓝袍公子欣慰地看了看手中的作品,将目光投向了隔壁桌子上的扇子。
看见那黄昏的时候,蓝袍公子的目光有点复杂。
不知为什么,他在看见这个扇面之前,觉得清晨是好的。
如今看见这温暖朦胧,喜乐平安的黄昏,他竟觉得这黄昏比他作为一个画家对黄昏所能生发的美丽想象,都要美出三分去。
有好事者,如今用难得客气的语气,问苏清然道,“小兄弟,你的画画完了吗?”
苏清然自豪地道,“大作尚未完成。”
零星有几人在笑,大多数人,却没有笑。
他们在想到底还有什么能被添在这已经几乎完美的“大作”里。
苏清然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笑着把它碾碎放进了金黄色颜料中。
然后提笔,将刚刚那已经沾好了的红褐色,涂在了山坳的阴影处。
他自言自语道,“既然已经在黄昏画完了,那么就是晚上了。晚上,我最喜欢夜市,怎么能不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