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颅,挨着身子,血还汩汩地从那健壮的身子里流出来。
少年似乎一点也不怕血,他终于蹭到了汉子的尸身旁,握住汉子由于长年操劳而生出粗糙厚茧的双手。
那双无数次抚摸过他面颊,无数次夜里给他掖被子的手,曾经有多热,现在就有多冷。
少年亲了亲那双手,看向了汉子依旧睁着的双眼。
那双为他寻蛐蛐,看他练字,监督他下棋的眼睛,曾经多神采奕奕,现在就多空洞灰暗。
少年把染了血污的手在干净的脸上蹭了蹭,把手蹭干净,轻轻地把汉子的眼合上,看向了汉子那染透了鲜血的残肩。
那双曾经载着他穿过灯会,看过卖艺,坐过秋千的肩膀,曾经多坚定,如今就多无力。
少年低下了头,把脸埋在了死去汉子的肩窝里,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他重重地抽气,“爹……对不起,我没能活下去。”
哭声之惨厉凄绝,犹如夜鸟失雏,悲猿丧亲。
若说归元广场上的观刑者之前看着十八口被株连处决时,慈悲心中还夹着一点罪有应得的免疫,那么此时他们目睹这个美丽的少年眼见全家惨死,听着他凄惨的哭泣,来自人类天性里那种对不幸者的同情渐渐占了上风——人们忘记了这个少年也本该是被处决的,甚至有些人在台下安慰起他来。
人们在看见一场悲剧之后,往往不愿再见悲剧重演。更不愿,看见承受最痛悲痛的人,变成同样的悲剧。
不光台下的观刑者这样想,连鄢语雪,也这样想。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
“台下少年,抬起头来。”
这句话很轻,很温柔,如同一缕阳光,射进了少年所沉浸的无限深暗。
什么?
少年下意识地抬头,唇还抵着父亲的肩膀,目光却顺着声音的来源,直直地射到了高台上,统治者的眼睛里。
如同一口洪钟在胸中炸响,鄢语雪瞬间有些恍惚。
少年的目光,极致悲痛中,依旧带着一丝明亮,像幽暗丛林里难得一见的干燥阳光,稀罕,清澈,美丽。
像极了那个人。
“头,再抬高一点。”鄢语雪的语调微微抬高,少年的唇,终于离开了父亲的肩。
完美的唇形,精致的下巴。染了血水的唇红得像火,擦了血污的脸,艳若桃花。
鄢语雪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这个人,纵然面貌绝不相同,可那股气质,竟宛如他的再造。
“朕……赦了你的罪。你下来,随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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