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他虽然回来了,但是她能陪娘一起走下去吗?
茶缬不愿去想。她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转身,发现身后有一个系着紫色发带,穿着素白色长衫的静立的苏清然。发带从他的脑后垂下,绕到肩前,飘逸性感。
她抬眼看着这蜡像,觉得此蜡像似乎比之前看到的蜡像都要好看些,阴暗的光线衬得那轮廓更加柔和俊美。她握着这个‘苏清然’的手臂轻叹,“爹,若你知道娘思念你到了这个地步,不知你会作何感想。”
说完,她重叹了一声,向着来时的方向,出了此生未了宫。
宫门关上,那紫带束发,白衫飘逸的‘苏清然’,却动了动。
那‘苏清然’轻轻地叹了一声。叹息之幽远,穿越了重重宫门,直到了天外,仿佛一位仙人在慨叹命运的捉弄。
方才茶缬握住的,是真正的苏清然。
他到得比茶缬早许多,直到听到茶缬进来,不愿显露自己的行踪,才故意装作雕像的。
茶缬走得很急,所以她有些东西没有看到。
但他看到了。
就是唯令他看到的那一幕,让他对鄢语雪,生不出一丝愧疚来。
——在此生未了宫的最深处,重重金红流苏帘幕之中,还囚禁着一个苏清然。
那是唯一一个被囚禁的苏清然。
他的双手双脚被大红的丝绸牢牢缚在巨床两边的龙头钩上,而他那一身中衣,正是他来到末界的第一夜,江上流给他大婚准备的衣裳。
他明白,那是一个她从未拥有过的他。
看到那帘幕后的场景之前,他的想法和茶缬一样,对鄢语雪充满了同情。
可看到这一幕之后,他才真正明白,她的此生未了,是要从拥有那个他开始。
他突然发现,鄢语雪那担当与决心的女帝精神背后,有一种危险的占有欲。
他隐隐觉得,在她那样得到他之前,她绝对不会让他走;而在她得到他之后,她更不会放他走。
从一开始,她便是强迫于他。若她要用大婚把他一辈子禁锢在她身边,他绝不会答应。
黄昏后,月色朦胧。
苏清然换了一身云色华裳,系一条深红色的腰封,戴一顶高高的黑色发冠,踏一双描龙靴,选了一处海棠浓重之处,抚起了琴。
琴声从他灵巧如蝶的指间流淌出来,揉弦之时,如涟漪般的琴声唤得人心底酥软却又莫名悲伤。海棠似是被琴声所感,花瓣渐渐坠落,洒在他的长衣上,鲜明动人。
鄢语雪穿着一身红衣,由几个侍女跟着,从海棠深处缓缓踱出来。
看见苏清然的一刹那,她便一扬手,把那几个侍女遣走了。
只留她,默默地在苏清然身后凝望着。
他总是在弹琴时格外动人……这样的美丽,不该为别人所占有的,就连分享,她也不舍得。
苏清然依然不动声色地弹着琴,琴声更加动人,他拨动的,仿佛是她的心弦。
她一把环抱住苏清然,琴声戛然而止。
苏清然垂下眼,淡淡一笑,转回头去。
“你来了。”苏清然平静地对鄢语雪说。看到此生未了宫中那一幕,他感觉现在的怀抱比之前的,让他更不舒服,但他没有挣扎。海棠花瓣随着那一抱,从他身上簌簌而落,落到了鄢语雪的臂弯里。鄢语雪松开怀抱,拾起了一朵海棠。她满脸欣喜地对苏清然道,“明日早朝,你随我上朝。我要褒奖你东海一战的功劳,还要昭告全末界,三天之后,便是你我的大婚!”
苏清然不动声色,心里却狠狠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