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婳公主为救辰国质子以身挡马,一国公主不惜为两国友好的情谊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一说法被言官大肆宣言,更有传到百姓的耳朵里,若不是真正从朝廷上面传播下来的,恐怕他们一个字都不会信。
没办法,说起曦婳公主,众人的印象中就只剩下“嚣张跋扈”的形容词,哪一家世家公子被打了,哪一家大家闺秀被羞辱了,那一定是曦婳公主的杰作。
独独唯有“为国捐躯”这类的话语没人相信,可偏生,这类话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至今为止还没人敢造谣,如此,想必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一时之间,乐国百姓的眼珠子都快惊讶到跌在了地上,曦婳公主何时变得这般好心?
可遑论民间如何,皇宫里的某座宫殿的灯火不眠不休地亮了一夜。
帝后二人无法全程等候在蒹葭宫,只能遣了太医并勒令一定治好。
此刻蒹葭宫外仅仅只有几人在焦急等候着。
不止蒹葭宫的人心急如焚,离月宫也是亮着灯火,幼宜焦灼地在大殿里来回地走,于贵妃和帝后二人都在前朝招待月茗宗的人,此刻整座宫殿就仅仅只有幼宜和她的心腹。
今日之事,是幼宜做的,早在曦婳最近越发的嚣张之后,她就看不过眼,想着给她一个教训,想着惊一惊马,吓一下她而已,然后她怎么都想不到,这马为什么突然就发了狂,明明她用的剂量不大,难道是那人给的药有问题?
可这也就算了,为什么这马发着狂就冲着那辰国质子而去了?有为什么辰国质子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从那猎场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人都围住那曦婳了。
吓着曦婳是小事,可冲撞辰国质子是大事,平时她只敢偶尔说两句欺辱一下这辰国质子,但若是让辰国质子丢了性命,两国必定会交战,到时候她的命都不够赔。
也幸好这曦婳护住了辰国质子,可如今曦婳这一事若是被查出来必定会多少牵扯到她的身上,她现在只有祈祷曦婳能够醒来,并同时找一个替死鬼。
她不能死,也不能说被人陷害了,毕竟她多少存了不善的心思在里头。
幼宜转了一圈又一圈,心里的那一团烦乱的思绪搅成了乱麻,细看之下,手还隐隐发着抖。
一旁的贴身宫女忧心地看了她一阵,看不过去便出声道:“公主?您可是忧心曦婳公主的安危?”
幼宜不答,她又自顾自地说:“曦婳公主平时欺辱您不少,此时她遭殃了您又何必挂念在心上,奴婢瞧着,公主您就是良善,唤作他人,早就没心没肺了。”
“您喝口水歇歇吧,这么担心着也不是个事。”
“嗯。”
幼宜心不在焉地应着,被宫女织画扶到了一旁坐了下来,脑中的那些思索却是分毫未停。
这边厢。
碧玉碧青端着水进进出出,一时也没空搭理门外的人。
小少年和云童站在蒹葭宫的檐下,一张俊俏的脸掩进了夜色里,阴暗不明,云童站在侧后方忧心地瞧着,并不出声。
主仆两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外,那里头的太医没出来,他们也就没离开过。
久到云童站着的腿都有些发僵的时候,前面的小少年开口了。
“云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声音微哑,带了些涩意,还有几丝掩藏不住的彷徨与害怕。
云童听得心里发酸,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自小跟在眼前人的身边,见过他脆弱无助的时候也只是在辰国之时,被亲口告知要送来乐国当质子的那一刻,才从他脸上见到的脆弱。
而现在,便是第二次。
生来就不被人看好,一直如履薄冰在深山的别宫里活着,每天为了自己能得到一个康健的身子,拼了命地去训练,药灌了一碗又一碗。纵使知道无济于事,可还是抱着微薄的希望一遍遍地去尝试,一次次黯然,复又重新燃起信心,再试。
饱读经书,三岁识字,五岁成诗,不过是为了能得到那么一点看好,七分天赋,十二分的努力,他便是那见证之人,明明他比这个小少年都要大上几岁,可眼前人总是给他活了几十年的感觉,人之未老,心已沧桑。
见过他的难过与彷徨,再见他的脆弱却已经是心酸不已,他想要寻思着什么话来安慰的时候。
眼前的人又开口了,“不用找借口来安慰我,既是做错事,我便自会承担。”
徘徊在舌尖的话便是又咽了下去,只余一抹叹息。
他们再等也没有等上多久,眼前的大殿的门已是开了,太医们疲惫地从里头出来,出来送人的是小运子,瞧着那小太监面上的喜色,两人的心定了定。
将太医们送走之后,小运子的余光一瞥到主仆两人,满面写着不大情愿地说了句:“进来吧。”
说罢,敞开了门,率先就走了进去,顾御玄凛了神,云童随后,主仆二人忐忑进了这主殿,顺手关了殿门。
殿内还尚算温暖,充斥着药膏的味道,还有血腥味的气息,碧青与碧玉都在珠帘后头的内室忙碌着,守在外殿的仅仅只有两个二等宫女,除此之外,便再无旁的人。
顾御玄抿紧唇,缓缓地走到珠帘外头,静静地停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