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突厥这一场仗,议和的突然,不消几日,大军整顿完毕,便准备启程回京了。
大燕按照约定释放了莫斯娜,突厥为表求和的诚意,把可汗的幼子作为质子送了过来,望着那人熟悉的面容,饶是陶潜稚也惊了半晌。
“拓拔宇?”
“首辅大人。”拓拔宇含着笑弯了个腰以示回复。
陶潜稚看着莫日根,神色未名,“突厥可汗大人真是好诚意啊。”
莫日根亦回礼微笑道:“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做法。”
拓拔宇在草原只是个不受宠的质子,可汗这一做法已经很直接表明了,待到他日草原万众一心,他们又会大举进攻,逐利而来,送来拓拔宇,也不过是噱头罢了。
回京的事一旦定了下来,就很快步入了正规,拓拔宇作为突厥送来的质子被安排在宫内,毕竟是突厥人,流着突厥的血,天子对他几乎是厌恶无比。
陶潜稚一早便想到了这一出,这孩子是自己带大的,他最清楚,北堂辅黎在战场上失利,挫了他年少的傲气,怕是日夜都惦记着,拓拔宇的存在对于他而言,就像白纸上的一泼墨,碍眼无比。
实际上不仅仅在于此,北堂辅黎记恨于他,更主要是因为这人时常跟在陶潜稚的身后,与他高谈阔论,分外亲密。
一来二去,宫里的人也就越发确定了拓拔宇的地位,宫中的人都是个人精的,又更何况他们也有家人,有战死沙场的,有身处军队的,有平民老百姓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比痛恨战争,连带着痛恨每一个突厥人。
陶潜稚收拾妥当去探望拓拔宇时,才发现他的日子过得有多么惨淡,三餐不定时,吃的东西要么是生冷的,要么是坏的,这不仅仅是对身体上的惩罚,更是对心理上的折辱。
一向不太发脾气的陶潜稚也怒了,刚想召来伺候的小太监,就被拓拔宇拦住了。
对方经历了这几天非人的待遇,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戾气“首辅大人无需太过在意,这些已经算好的了。”
“我的母亲是个中原人,这再突厥也是个难以立足的存在,她们似乎都觉得中原人就合该被排斥因为与他们不同,我年幼时在他们手下也没少吃苦,一来二去,也早就习惯了。”
“况且身处突厥时,我常常要做下人要做的活,受常人受不到的冷眼与讥笑,在此处只是受些冷眼罢了,比起往常的日子,现在算是幸运了。”
拓拔宇这人大抵是真正吃过苦,面对这样的遭遇时才能丝毫不乱,陶潜稚这人最是心硬也最是心软,看着这人和小皇帝一般大的模样却受着这么大的委屈,当下越发坐不住了。
于是第二日晨会参见天子时,他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天子厌恶突厥人他是知道的,所以说起话来时也尽量避开要害。
“这突厥新送来的质子毕竟是突厥人,陛下看着想必也心中带刺,不若将他送出宫外,眼不见为净。”
北堂辅黎看着陶潜稚,这人素不善说谎,为人开脱也说的如此蹩脚,“老师你又何必来如此套路朕,怕是真心舍不得那突厥质子受苦吧。”
陶潜稚叹了口气,摸了摸衣摆看着小皇帝,“昔日臣在突厥帐中时,也常常食不果腹,夜里冷时也无棉被御寒,都是这拓拔宇为臣偷偷送来食物棉被,今日风水轮流转,臣又岂能冷眼旁观。”
“朕却不以为,老师如此明月之人,旁人自当照顾着。”天子侃侃而谈,“更何况柳州坡一战,我朝损失了多少悍马精英,现如今突厥送来质子,我也只不过是折辱他一番,莫说并无性命大碍,哪怕是真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陶潜稚猛的顿住了,眉目间尽是不可置信与失望,“为君者当胸怀万民,坦坦荡荡,若是陛下真心怜惜我朝将士,想为他们报仇,就应当堂堂正正,又何必如此小人作态,陛下昔日所学的君子之风呢?”
北堂辅黎一直被陶潜稚护着,从来没受过半句重话,此刻听见这些,心里哪能平息,一想到老师为了那质子苛责自己,当下越发生气,“近来外院都诸多事忙,迁出宫外,臣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陶潜稚料到如此,接着道,“臣无家眷,府中也不过三五下人,大的有些宽松,把那质子接过来恰恰是好。”
语罢,也不等小皇帝做回复,径直行礼,甩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