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萝卜是认真的,整整一麻袋的萝卜洗出来,切片,毫不含糊,挚红仔细观察妇人的神情,半点都看不出作假,他愈发疑惑,若妇人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必定陷入了某种幻觉当中,可是是谁能如此神通广大,能像这样去操控一个人?
一整天安然无事,仿佛他们一直是如此生活的,随着夜晚的到来,挚红准备行动。夜晚翻山越岭其实不现实,尤其是雪山,但夜晚时间很长,又没有外人干扰,趁着夜色探路和试探是挚红白天一直在琢磨的事,他不可能放任夜间就这样流逝,必须要做点什么。
屋外漆黑,好在白天摸熟了去河边的路,挚红依旧沿着这条路走,雪堆砌的路很难掩盖脚步声,无论多轻都仍有“沙沙”声,但挚红并不会天真到觉得自己能在当晚就顺利离开,他总觉得有什么还在等着自己,事情绝不会像今天一整天这样如此简单。
挚红来到河边,沿着下游的方向走。他脑中大概有个方位图,以丹阳为中心,最近的是荆山,再有西边巫山和南边山脉,他在永宁宫昏睡应该只有一夜,要将他连夜安置在山中,除了荆山至多抵达巫山,但若要确保中途不出差错,本来该是荆山最有可能,可是偏偏荆山他比较熟悉,从开始狩猎便出入山中,他直觉这里不是荆山,应该是巫山。
巫山大小山峰无数,连夜上山,必定要选最近的入山口,尤其巫山接壤夔国,那么路线还要绕开夔国,不过不论上山的路线如何,此刻他身在山中,便如同身在迷雾里,就算沿着河水下游一直走,顶多也只是往山下走,而不能确定最终是不是能走出这座山。
挚红自然是打算试试看的,试探归试探,若有机会离开,他不可能放过,只是他的把握不大,偌大的雪山,一整夜的时间显然不够,他也没想过能连夜离开,而是准备先探一探路,通过几晚的时间寻找出确切的方再行动。此刻他一面沿着河边走,一面仔细留意周遭的细节,幸而这夜无雪,河流上方明月当空,照得河面波光粼粼,岸边偶有悉窣响动,可那或许是错觉,毕竟这是隆冬而非夏天的夜晚,动物多半都在冬眠。
河水蜿蜒直下,走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就没有了路,水沿着山壁就那样直泻而下,挚红往下张望,而后沿着有路的方向拐了弯,彻底与河水的方向岔开,也不知道这条路会带他去到哪里。
水流声越来越远一直到再也听不见的时候,挚红觉得眼前这条路可能会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他仍然可以往前走,可他不打算冒这个险,挚红转身回头,此际月亮已悄悄绕到了树梢后,挚红粗粗估算,距离他离开小屋应该早就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
回去的路挚红依然仔细,一路都似是在观察什么,距离天亮还早,他不用匆忙赶回去,可是不知什么缘故,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随着越渐接近小屋的方向而逐渐扩大,而后他弄清楚了原因,只因这一路太安静了,他所预想的监视并未出现,他走得那么慢,足够察觉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然而这一路上却是什么可疑的情形都不曾发生,当挚红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个念头逐渐形成,他觉得对方的监视也许不仅仅是针对他,而或许是那个小屋,小屋里有两个人,他和妇人。
挚红加快了脚步,如果他的直觉是对的,他这边若然无事,那么会出事的或许是妇人。
之前他就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妇人会心安理得接受一个其他人作为“儿子”,他想过很多种理由,比如被迫被威胁,又或者服用了某种带有幻觉的药物,但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自愿的,出于某种理由,比如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应该有他那么大,于是她怀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愿望前来,仿佛是为了弥补失去的遗憾。
血腥味扑鼻而入,在满是白雪的冷冽之地,这种味道尤为突兀。
挚红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已经看见了鲜红的血从小屋的门缝处流淌出来,映在皑皑白雪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门虚掩着,挚红伸手轻轻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