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笑着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经济危机,有些国家不痛不痒,两三年就能挺过去,有些国家却会一蹶不振,一直保持衰落状态,关键还是要看日本政府如何施为。”
“那么,西蒙,你认为除了房地产泡沫,日本经济面临的最严重问题是什么?”
西蒙没想到古井昭雄会对这些涉及到国家经济层面的问题穷追不舍,注意到对面那位似乎比古井昭雄还要更专注几分的翻译,他大致猜测出了一些什么。毕竟,瑟曦资本去年围绕日本股市的运作,确实可以堪称经典。而且,西蒙自身的崛起履历也算得上传奇,连续几次都是依靠对宏观经济层面的押注积累了巨额资本。
考虑片刻,西蒙也没有藏私,反正他现在说了,哪怕有人在意,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前程,没有几个人会轻易听从一个外人的见解。
“我觉得日本经济面临的最严重问题是企业债务,这个问题解决不好,日本经济可能会一直低迷下去,甚至可能会持续十年以上。”
“我们已经降低了银行利率,这应该可以缓解企业的现金流压力。”
“不,古井,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情。”西蒙摇头道:“日本企业的问题不是缺钱,而是不敢再借钱。因为股市泡沫破裂后,随着市值的暴跌,很多日本企业的负债率相对会大幅增加,未来几年时间,这些日本企业只会专注于降低自身的负债,以便让资产负债表显得更健康一些。因此,降低利率之类的措施,对于实体产业来说作用不大。”
餐桌对面,古井昭雄终于不再连续提问,思索片刻,才再次道:“这听起来很像是一个无解的局面。”
西蒙点头:“是啊,企业一心降低负债不敢借钱,肯定会造成流动性下降,并且进一步引发通货紧缩。一旦出现这种局面,整个国家的经济都会失去活力,从此一蹶不振。”
古井昭雄再次思索片刻,还是抬起头看向西蒙:“难道真的就无解吗?”
西蒙道:“解决的方法其实也不算没有,当年罗斯福做的就不错,通过政府投资大力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关键就是要把钱花出去。不过,日本的基础设施建设已经非常完善,你们要做的,还是把钱花出去,最好是花到国外去。”
古井昭雄听完翻译的解说,脸上露出微笑,道:“西蒙,你是一个很诚实的人。”
西蒙大致听懂古井昭雄这句话的意思,也理解其中的含义,笑着道:“是啊,如果按照我这次的来意,我应该劝说你们尽可能保留现金不要进行对外投资。不过,我觉得日本更合适的投资目标应该是新兴的发展中国家,比如亚洲各国,以及东欧国家。美国并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好莱坞,对于松下来说,就更加不合时宜。”
听到西蒙谈及好莱坞,古井昭雄也没有岔开话题,而是认真问道:“西蒙,为什么说好莱坞对于松下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呢?”
西蒙想了想,道:“古井,你知道‘好莱坞账本’吗?”
古井昭雄点头,道:“大致听说一些,好莱坞制片厂的一种通行会计手法,将大部分利润的转为支出,以便减少税负和基于创作人员的分成。”
“这只是其中一种好莱坞账本,”西蒙点头,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好莱坞账本,是对于外人的。比如松下,你们花1000万美元投资一部影片,在北美获得了1亿美元票房,那么,你觉得你们能够拿到多少?”
古井昭雄心算片刻,道:“如果松下买下MCA的话,我觉得,除去制作和发行成本,公司至少能赚3000万美元吧?”
“不,即使松下成为MCA的老板,你们依旧可能亏损。”
“怎么说?”
“我听说你们打算让瓦萨尔曼和辛伯格继续掌管这家公司。按照我刚刚的举例,1000万美元的投资,1亿美元的票房,你们似乎可以赚到3000万美元以上。但更可能的情况是,瓦萨尔曼会和主创签署非常慷慨的分成合约,20%的净利润给导演,比如斯皮尔伯格,20%的净利润给主演,比如达斯汀·霍夫曼这些大咖。然后,还有制片人的抽成和注定会在大卖后更加虚高的宣发成本,即使1000万美元投资的电影获得了1亿美元票房,你们也不一定赚到一分钱。”
“西蒙,我不认为这种情况会发生。”
“实际上,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古井,你可以让人调查一下哥伦比亚影业正在制作的《霍克船长》资料,它们使用的就是这种分成模式。而且,因为是斯皮尔伯格导演、达斯汀·霍夫曼和罗宾·威廉姆斯主演,《霍克船长》的制作成本可远不止1000万美元。我不认为索尼能够从这个项目上赚到多少钱。就连斯皮尔伯格和达斯汀·霍夫曼这些人参与的项目,索尼都不可能赚到钱,你觉得索尼投资的其他影片,还会产生盈利吗?”
古井昭雄迟疑了片刻,问道:“西蒙,其实,我们并不需要一定让瓦萨尔曼他们两个执掌环球。而且,我们会加强对这家公司的监管。”
西蒙摇头道:“好莱坞其实是一个非常封闭的圈子,我知道你们或许还在考虑让迈克尔·奥维茨来执掌这家公司。奥维茨确实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代理人,但是,你们或许并不是太清楚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做什么,奥维茨过去十年一直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帮CAA的客户获得更高的片酬。即使他掌管了MCA,这种思维并不会轻易改变,他依旧会通过非常慷慨的分成合约吸引人才,或许会给你们带来一个表面上的繁荣,至于利益,当然还是要尽可能留给好莱坞的自己人,你们终究是外人。”
古井昭雄还是有些不相信,道:“西蒙,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西蒙笑了笑,继续道:“其实还有最后一种方案,松下亲自派人来执掌这家公司。其实这才是正确的。因为好莱坞制片厂需要的就是一言而决的家长式管理方式,不需要什么职业经理人。不过,对于松下来说,这个想法就更加糟糕,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懂娱乐产业,而且,亲自执掌这家公司,你们会变成更加彻彻底底的外人,好莱坞从你们身上汲取利润就更加不需要任何顾及。哪怕是一个500磅的相扑手,进入好莱坞转一圈,出来时大概也要骨瘦如柴了。”
原本聚精会神的C女郎听到西蒙最后的比喻,忍不住笑出声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女郎连忙说了句抱歉,垂下眼帘笨拙地拿起筷子假装忙碌。
古井昭雄却没有笑,神色逐渐变得凝重,盯着西蒙道:“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西蒙,你也是你所说的‘好莱坞人’,你说的这些,根本上只是为了让松下退出MCA的收购而已。”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这就是我来日本的目的,”西蒙点头,道:“不过,古井,我是一个很诚实的人,你刚刚就说过。而且,我说过的话,你可以找人去调查,好莱坞有着很多类似的案例。比如哥伦比亚,虽然索尼和松下是竞争对手,但你可以去调查一下,索尼雇佣的两位负责人,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在掏空这家公司。”
古井昭雄迟疑片刻,郑重点头道:“我会的。”
“再说说我们的合作吧,”西蒙转而道:“松下收购MCA,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跟进索尼,避免对方利用内容优势侵占松下在电影和音乐硬件领域的市场份额。你们想要的,丹妮莉丝娱乐都可以给,而且比松下收购MCA的效果更好。比如电影方面,过去几年,北美票房前十的电影,丹妮莉丝娱乐占了很大一部分,这就是我们的内容优势。现在,丹妮莉丝娱乐还拥有一家北美规模最大的录像带连锁公司。内容和渠道两方面,丹妮莉丝娱乐在好莱坞都拥有无与伦比的优势,只要我们双方合作,哪怕完全将索尼录像机挤出市场都不是没有可能。你应该已经看过我提前让人传来的资料,这一点还只是我们之间的合作内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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