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咨询了一下酒店,在附近找了家口碑不错的餐厅吃了顿早午餐。
远比预料的丰盛,于是两个人吃到最后都没光盘——其实也没敢吃太撑,怕万一1月2号回去留给主教练先生的新年第一印象是腰间长了一圈赘肉,那可就好玩了……
反正不赶时间,他们慢慢地按着谷歌地图导航散步过去,顺便消食。
维也纳难得的阳光很温暖,又正值圣诞节,不少奥地利本地人都出来享受冬日暖阳。大街上熙熙攘攘,他们双手交握,静静地被涌动的人潮淹没,并肩同行。
慢慢地,他们远离市区,临近多瑙运河,人流逐渐减少。河畔圣母教堂②哥特式的高高的繁复尖顶出现在视线中。
目的地到了。
这座古旧的天主教堂仍处使用中,无需门票。两人走进去,仍牵着手。
近乎空旷的教堂里,只有他们两个和一位苍老的神甫,燃烧的白蜡烛在神龛里闪动着柔和的光。
“Thibu,我先去祷告。你自己走走?”特奥轻声问道。
蒂博便稍皱了下眉,看向他。
男孩的目光虚浮地落在祭坛后高悬的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的雕塑和绚目的花窗玻璃上。他面上的平和的宁静之下,一缕悲伤掀起波澜。
弗拉芒人的心一颤,“不,我就在这里等你。”他不容拒绝地说。
特奥一愣,侧过脸来,冲他微笑了下,“好。”
祭坛上白发苍苍的神甫听见声响,从纸页泛黄的《圣经》中抬头,看见一位金发的年轻人坐到了倒数第二排长椅上最靠外的位置。他右手五指并拢,依次点过额头、胸口、左肩和右肩,最后十指相握,置于胸前。
这是一位上帝的信徒。神甫微笑着走下祭坛,走向年轻人,听见他闭着眼低声地念:
“...... I dare not sin against you, God, but I love him as I love you above all things. Mother Mary of God, please pray for us sinners for the grace and remission of Christ. Amen.”(……我不敢得罪于祢,天主,但我爱他,犹如爱您在万有之上。圣母玛利亚,求您为我们罪人祈祷,以求天主的恩许与宽恕。阿门。)
他一愣,顿住脚步,暗含责备地注视那双湿润的翠绿眼眸,“孩子,天主在万有之先,你不当如爱祂般爱人。”
而年轻人站起身,沉默地停顿片刻,没有应话,只向他微笑一下,便离开了。
神甫摇摇头,微微叹息,目送他走向那个百无聊赖地从左侧的圣像走到右侧的天使脚下的黑发男人,与他一同走出教堂正堂。
“我观看你指头所造的天,并你所陈设的月亮星宿。”神甫回身走向祭坛,喃喃地背:“便说,人算什么……”
——
特奥和蒂博漫无目的地在教堂外散了会儿步,绕到了塔楼。
偌大的维也纳有不少教堂塔楼,最负盛名的大抵是圣斯蒂凡教堂的南北二塔。于是鲜少有人知道,河畔圣母教堂的塔楼同样高大而古老。
圣诞节时分,塔楼无人光顾。他们拾级而上,立在塔顶,将维也纳内城景象尽收眼底。一切寂静了,耳畔只有风声。
冬风难得温和地拂着他们的脸庞。
“你信教……是因为你母亲吗?”蒂博冷不丁问。
特奥眺望着彩瓦铺就的教堂屋顶,微微摇头,然后转回眼神,依然有些飘茫。他回忆着,说:
“你知道她信教?……但不是,她对我和爸爸都没有要求过。虽然我小时候确实缠着她去过教堂做弥撒。我那时以为是什么有趣的游戏呢。那天主教堂很近,也许你知道,就在弗雷尔·奥尔班广场旁边,也不大。但那时我只是……‘受过洗的无神论者’?——也不对,我应该没受过洗。总之,我真正信教是从……14、15岁吧。”
他的话一顿,因为他感到蒂博握着他的手的力道越发大,但门将不发一言。
特奥再次露出微笑,安抚地,“嘿,love,我好得很……真的。”
“为什么……信教?和我讲讲,好么?如果你愿意的话。”蒂博低声说。
“没什么意思,很俗套的。但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当然愿意。”特奥笑道。
蒂博肯定地点点头,拉着他走下塔顶。他想起三个月前他就曾说过自己“是个很好的树洞”,但特奥那时回复他的是“也许某天”(CH.6)。
人们总说“也许某天”的意思是“永远不”,但他似乎总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
他们坐在多瑙运河边的长椅上,阳光斜照波光粼粼的水面,风拂起他们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广场上的鸽子惊飞向教堂尖顶。
“人会信仰,无非就是那么些个理由么:死亡、困惑、有所求。简直不巧,我三样都占了。哈哈,这么想想我似乎有点倒霉啊。——不不,我是说其实还好啦……哎呀都过去了,你放轻松点嘛!就当听故事。
“不过我并非因父母的死亡而信奉上帝。在他们去世之后,我首先陷入过一段时间的虚无主义。非但不信仰祂,我还要质问祂为什么要这样对我……11岁的我还蛮幼稚的,是吧?然后我就有了足球。《太阳报》至少说对了这一点,足球带给我的快乐和希望的确是不可思议的、难以割舍的。
“所以,当我发现我只对男人感兴趣的时候,我真的很——真的有点绝望,和自我厌恶。你知道我们中学的时候有性教育课,老师会教你,所有性取向都是正常的,是由基因决定的,无法人为改变,但哈哈,我那时候真的有尝试过一些方法想要,呃,变直(straight)。但是显然没有什么用嘛。兜兜转转一圈,我最终投向了宗教。我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祢创造了我,施予我这一切,那祢是不是也可以改变我?倘若我足够虔诚。所以我便信教了。
“那大概是我去教堂最频繁的一段时间了。我当然没有因此变直,可是那段时间,宗教让我振作起来(straighten up)了,直到那天我和布鲁日解约。
“一直以来,我费尽心力向所有人隐瞒我的性向,但是那又如何呢,我的职业生涯似乎还是即将走到尽头啦……我喝了一大堆酒。我从来没那样喝过。然后在酒吧里,我想那就这样吧。Fuck the world! I am a fucking gay and I’m gonna be fucking gay. ③And then I shagged you. (去他妈的,我他妈就是个该死的同性恋,但我也要该死的快乐。然后我上了你。)哈哈哈哈!
“好啦我亲爱的蒂博先生,我故事讲完了,你可以松手了。你握我也太紧了吧!有点儿痛。真的。”
“……噢,噢!”蒂博连忙放松力度,但仍然轻轻握着他的手。他皱着眉,心绪难平,有千言万语在唇间。
他想问他,痛苦吗?难吗?累吗?
与自己和解、接纳自己从来不是个简单的命题。遑论是这样的自己。
“嘿,love,”特奥忽然扶着他的脸摆向自己,坚定地注视他,“听我说,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这不是一句安慰你的话。我一点都不脆弱。”
蒂博再次紧了下他的手,“我知道。”
他也没有在说安慰的话。他们的内核是如此相似,他当然知道。他也没有假设特奥是脆弱易碎的,从刚才的话中,他就能听出来他精神的强大力量,可是在这个时刻,他依然要给特奥力量。他是他的爱人啊。
“我很抱歉。”
蒂博低声地看着特奥说。他的男孩同样看着他,等待下文。
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没有陪伴他经受吗?命运对待他如此不公吗?可是他清楚特奥不希望听到这些。这一切造就了现在的他。虽然他是不会感谢那些苦难的。
许久后,他下定决心开个玩笑,“如果我那时知道你是第一次,我会温柔点的。”
特奥顷刻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眨一下眼睛,“Sometimes I just want it rough, you k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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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关天主教祷告的一切内容可能存误,望斧正
:)我这个脑子啊,本来是想写新教(相对包容)的,结果忘记新教不信圣母玛利亚了,就全章重写了……不过比利时信天主教的人是多一些
①现实时间线,教皇已经于去年表态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了,但是教廷仍然禁止教会给予同性婚姻祝福
②是Before Sunrise的取景地
③其实第三个fuck可以当动词(不,其实不可以hhh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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