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34
两秒后，特奥率先撇开了目光。一缕汗湿的金发垂到他的脸侧，那姿态看起来竟然显得狼狈。
蒂博盯着那缕发丝片刻，也移开眼睛，撑着草皮，站了起来。
又是一刻的沉默。
“对不起。”特奥低声说。他垂着脑袋，背着手，脚尖踢了下草皮。
蒂博嘴角扯动了下。又是这个姿势。他道歉的样子，每次都一模一样。
荒谬吗？持续一周的冷战，居然是因为一粒见鬼的乌龙球结束的。
——
“对不起。”特奥在他面前站定，闷声脱口而出。
蒂博有些讶异地愣了一下，眼里很快有了隐含自得的笑意。他放下待换的衣服，牵住了特奥的手，声音轻快又温柔，“OK, apology accep......（道歉接——）”
特奥立刻摇头打断了他。他抬起眼睛，凝视着他，反反复复地说着抱歉：“Thibu，我、我真的，很抱歉。那明明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我不该迁怒你。我只是……我不知道，可能我最近情绪真的不太对。太多事了……”
那双绿色的眼眸里，浓重的歉意和哀伤上下翻涌，像是山林间的云雾。
蒂博终于微微有些慌了，心脏像被一根绳子系紧扯起，摇晃两下。他拉着特奥的手腕把他拥住，不断安慰地抚摸他的脊背，“别这样说baby。没事，我没有责怪你。没事的……”
在他的怀里，特奥逐渐安静下来。那绳子稍稍松了些。蒂博侧过脸，轻轻吻了下爱人的脸颊，“我们一起去看娜塔，好吗？”
特奥在他肩头点了下头，离开了他的拥抱，又弯起浅浅的笑意。
但蒂博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层云雾依然缭绕。
他的心彻底悬空了。他挤出一点微笑，拎起了位子上的外套。
特奥伸手过来，抓紧了他的手。
蒂博没有犹豫，他用同样的力度，紧紧回握。
——
蒂博打了下方向盘。借着看右侧后视镜的功夫，他悄悄瞥了眼特奥。金发男孩脸贴着玻璃窗，面色平静，可是疲惫掩饰不住地显露出来。
该死。该死。该死。蒂博用力捏了下转盘，心中懊恼不已。生气了，肯定是生气了！我为什么要松手？！可是那他妈的是个工作人员！谁知道他究竟可不可信？万一被他看见了卖给狗仔怎么办？
他咬了下嘴里的软肉，急速运转的大脑还没想出一个解决办法，震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是特奥的手机。他看着屏幕愣了下，接起电话：“你好，钱德勒。”
蒂博面色闪过一点烦躁，“钱德勒”又是谁？他偷偷地一眼眼瞥过去，看见男孩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透着烦闷，“我知道了。……嗯。不不，没事，他的脾气我懂的。……放心，我会保密。不，应该我谢谢你。OK, 拜拜。”然后他握着黑屏的手机看着窗外，眉头仍是不展。
“Babe，怎么了？”蒂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想要和我说一说吗？”
特奥迟疑了一会儿，摇了下头，“没什么。”却又解释道：“是福尔克尔的助理的电话。”
“Oh, Oh.”蒂博赶紧应着，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他压下想要扬起的唇角，又有些好奇，“不过，你的经纪人今天不是打给过你了？噢，我不是有意要听的——”
“是。”特奥打断了他。
蒂博只好突兀地收住了话尾，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渐渐收紧。尴尬和一丝恼火顷刻间无法控制地溢满他的心头。红灯。他缓缓吸了口气，踩下刹车。
“……我不是想要瞒着你。”却是特奥的声音有些讷讷地响起，“它本来应当是个惊喜。但是，我和福尔克尔的意见有一点分歧。”
“噢？”蒂博立刻睁了下眼睛。怪不得他今天不对劲。以及，这是在和他告状吗？他忍不住笑了，扭头去看男友，右手揉了下特奥的脸，“那就告诉我吧，什么惊喜？”
特奥马上挺直背调整了下坐姿，好让自己能尽量正面对着驾驶员。他清了下嗓子，含着笑和期待注视着爱人，一字一字地清晰道：
“我结束了和莫妮卡的合约。”
灯跳转。绿灯亮了起来。
车厢却一动没动，陷入诡异的安静，直到车后面传来喇叭嘈杂的噪音。
蒂博连忙踩下油门，右手抬起时误触了双跳灯的开关，只好又手忙脚乱地关掉。他感到自己的整个大脑都被这句话震得彻底麻木了。今天他的情绪像过山车一样，一次次从谷底腾地攀升至云霄，再骤然跌落。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幻听了，但这声喇叭让他确认自己身处真实。
“你结束了，和莫妮卡的合约……”他缓缓地重复了一遍。
他长时间的沉默和表情让特奥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攥住了项链，勉强扯了下嘴角，“是啊。怎么了？”
“特奥。”蒂博的声音柔和，但语调沉重下来，“这件事，施特鲁特没有同意吧？”
特奥的眉毛皱了下，他抿抿唇，怏怏不快地说：“I’m sure this is MY RIGHT.(我确定这是我的权利）”他顿了下，偏开脑袋朝着车门，又极快地补充道：“何况，莫妮卡和我的意见是一致的。”
“是的，这是你的权利，我知道；我也相信莫妮卡也同意了。我不是质疑这一点，我只是想说这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特奥。你想过后果吗？”
特奥呆住了，嘴唇张合了几次。许久，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蒂博的侧脸，声音猛地拔高了，尖利地质问道：“你也要批判我？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蒂博连忙解释着，可他的音量不自觉地也升高了，“我明白你是想让我开心；是，我也确实很开心。但是这不重要，bae，这不重要。我不在意这个。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在一起的，我是你的男朋友。这就足够了啊。”
“你不在意？”特奥感到荒谬至极，他大声讽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Thibu，love，你真的要这么自欺欺人？”
蒂博哑然了一瞬，苦笑起来，“OK，没错，我是在意。但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Baby，你想过吗？你和莫妮卡不是真的情侣，这个合约关系的是两个团队之间的利益，很可能还有重合的部分。OK，你不缺钱，但你需要人们相信你不是同性恋，不是吗？你难道以为一个‘莫妮卡’是那么好找到的吗？能够让你召之即——”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尖刻了，赶忙止住话头，咽了咽唾沫，却仍然感觉喉咙极其干涩。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特奥一直沉默着，不由有些慌乱和忐忑地唤：“Babe？”
特奥还是没有说话。
蒂博彻底慌了。但是他在开车。他只能说：“特奥，特奥，说点什么，拜托。”
该死的，红灯怎么还不来？！
“说点什么……”特奥猝然轻声道：“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Thibu？你说的那些，我不在乎。你懂吗？I don’t give a fuck.” 他的语速越说越快，“人们要认为我是同性恋，或者我不正常，或者随便什么，那就认为。我不在乎！我只是要结束一个合约，不是要出柜！”
“特奥！”蒂博恼火地低喊了一声： “你怎么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特奥心平气和地说着，解开安全带，“但你放心，就算我是要出柜，我也不会牵连你的。”
蒂博的脸色瞬间就彻底变了，他暴怒地吼道：“特奥！！！”
红灯终于来了。特奥没有再说话，摔门下了车。
——
蒂博闭了下眼睛。这一周以来，车上那幕一直不断不断地在他脑海里重播。他有时感到恼怒，有时却内疚，更多时候这两种情绪交织着要冲破他的控制，但最后的最后，永远都是后悔占据上风。
再睁开眼时，他瞥见了巴斯克斯充满紧张的大眼睛。西班牙人牢牢盯着他们，像是怕他揍特奥一顿似的。蒂博不由一阵无语。难道他看起来像是有暴力倾向？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抬手，重重拍了下特奥的脑袋。小孩漫无目的地转着的眼睛立刻睁大了，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任他施为。蒂博暗暗觉得有点好笑，硬是板住脸，又使劲揉了两把那头金发。
特奥终于忍不住抬眼瞅了他一下。但在视线交汇之前，他又移开了眼神。蒂博只听到他极小声的嘟囔：
“谁要你的运气了……”
蒂博懒得搭理这个得了好处还卖乖的幼稚小鬼，用力推了下他的肩膀，平淡道：“时间不多了。”
算账不急于一时，留到赛后再说。这场比赛，他不想输。
特奥又一次看向他。这次，门将清晰地看见了他的绿眼睛，满是坚定的、冷静的战意。金发的白衣球员朝他点头，像一个骑士向他的国王宣誓。
而后，他抱起皮球，转身跑向了中圈。
与此同时，约维奇正和马塞洛击掌拥抱，准备替补登场。
塞尔维亚人上场后将直接作为支点，顶在阵型最前方；首发三叉戟Vini、本泽马和罗德里戈在他身后排开，伺机而动；特奥打到名义上的左后卫，但实际上将与巴斯克斯相同，在两翼高位活动；莫德里奇需要在中路指挥，卡塞米罗也经常参与进攻。因此，皇马真正的后场球员，只剩三人。
正相反的是，阿尔瓜西尔撤下贾努扎伊，再上了一个后卫，萨尔杜亚。
特奥撩起球衣下摆，聊胜于无地抹了下汗。
比赛已经进行到第84分钟。算上补时，可能也只不过11分钟。在这场单回合比赛中，他们离最后的结局只剩11分钟。
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皇马的最后一博。
——
比赛重新开始。
皮球开出来，本泽马立刻向后拨给莫德里奇。
球只在脚下停了一秒，克罗地亚人就一记超远距离斜传，直接给到了飞速冲向皇家社会禁区的Vini！
从第一秒起，皇马就发动了猛烈袭击！
皇家社会的球员半刻都不耽搁，动作像退潮的海水般快速。连同伊萨克在内，他们全员撤回本方禁区，转入全面死守。
特奥并没有感到意外。对于皇家社会而言，再多进一球只是锦上添花，将3:4维持到终场，拿下半决赛资格，才是最为紧要的。
真正让他诧异的是，明明比赛已近结束，强弩之末的对手的防守反而比此前更为严谨而无懈可击……
第一下，是格罗萨维尔倒地滑铲，直接将球在Vini回敲的线路上截断。
卡塞米罗马上出脚，再次夺回球权，把球导向右侧。巴斯克斯和罗德里戈换位拉开空间，而后西班牙人全力起脚传中——
第二下，是勒诺尔芒跃起，把球顶出禁区。
特奥紧跟着起跳，第一时间抢下了落点。萨尔杜亚凶狠地缠住了他，埃卢斯顿多跟进过来想要断球，特奥勉强地用身体护住了球，找到一条缝隙，将球塞给了约维奇。
皇家社会的右中卫扭过身体又向塞尔维亚人扑去，但约维奇脚下灵活，他来回拨弄着皮球，在对手重心微微偏移的瞬间靠住他，外脚背撩球，分给本泽马。
勒诺尔芒再去封堵已经来不及，法国人直接拔脚怒射！这球直飞死角——
第三下，是雷米诺侧身飞扑，拼命伸长手臂，将球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