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银跟着进去,看张棐褚添了茶水,闲聊了些别的。上楼间三言两语,张棐褚已知苏银不会告诉他鲁姑娘的来历,都是替人办事,犯不着相互为难,再没继续追问。
薛凌终踏到薛宅外头,透过门缝巧进去,里头竟然有昏黄烛光一盏。她记得走的时候,京中于含焉而言,还是兵荒马乱的喘口气都不敢大声,现夜色尚未铺全,竟是烛火都点上了。
滑了剑尖出来熟门熟路去挑门栓,自个进了门。早间从隐佛寺下来,胆怯的很,现竟无端觉得理直气壮。
她已然能清晰的知道今早为何看见永盛楼就走不动道儿,她想着近来这些大事小事天下事,事事皆不顺,怀疑自己是不是时运不济。人总需要个借口安放那些求之不得,天意是最好的理由。斗不过老天,那能怎样呢。
唯有进去走一遭,才知道斗不过的是凡人,她如何能算了?
她进的哪里是永盛楼,分明,进的是金銮殿。
那个九哥出千赢了钱,魏塱出千赢了龙椅。那些赌徒一面叫着九哥的好,一面又暗自出千妄图取代九哥。那些朝臣一面叫着魏塱的好,一面又私下试图拉魏塱下马。
她无法让岁月倒流,去抓住九哥出千,也就没有办法回到魏塱登基那一刻去戳破他篡位,更没办法回到许许多多的曾经,去将江闳等人做过的丑事一一挑破,她亦无法赶赴乌州阻止沈元州借机杀了申屠易,
泱泱梁国,不过是永盛楼里一张台子,魏塱坐庄,拓跋铣揭的骰盅,文武大臣皆是追庄的赌徒。这些人,早就知道魏塱出千,却因为魏塱是个赢家,所以明面维护的死心塌地,又用分来的那杯羹在又在别处当一个出千的庄家。
她以为拿一粒骰子,就能让人认输,哪怕自己要为此背负恶名也无妨,然根本无人在意骰盅里究竟有几颗骰子,他们只在意谁是赢家,赢的皆大欢喜。
她想,她迟早要把这台子掀了。
她没掀永盛那张,苏银说的对,区区一个永盛楼而已,根本不够瞧。
很多时候,一个人早就天崩地裂,却由一层皮包裹着强撑了不肯承认,直到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头砸到了身上,人刹那间分崩离析,与过往再不相干。
薛凌越过了院里水井,那枚被踩坏了的孔明锁还在原处。这么个小东西掉在井台下的凹槽里,谁也没正眼瞧上。西北之地的植物怪的很,一截十来年的枯枝吸了水汽竟然隐隐有发芽的迹象。
她敲含焉的门,仍是永盛里头的想法,人人皆对出千见怪不怪,她赖账也该再正常不过。
里头妇人颤着声问:“谁?”
薛凌冷道:“是我。”
“薛”,一声高后又急速压低,含焉冲过来开了半扇门,惊喜悄声道:“你们回来了”。未等薛凌答,她探出半截身子,往院里看,半晌才回过头,颇有羞涩问:“屠大哥呢。”
“我与他在乌州分别,他说有自己的事处理,应是要耽搁些日子。我离开这些天,此处一切太平罢。”
含焉轻叹了口气,将门彻底打开,方挂上笑脸道:“太平太平”,她跨出门槛,走了两步,一扬手转了个圈道:“可太平拉,你们总算回来了,以后是不是就不走了。厨房还有我白日做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说着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道:“京中花样,我也没学过,都是往日记忆里的粗糙活计,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她又低了头,轻声道:“屠大哥倒是喜欢的很,我日日都备着。你们去了这般久,临走也不说个归期.....我一个人....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