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大军车辆碾压,人踩马踏,兼之失于修缮,吾元城中的道路泥泞的厉害,原本城中负责洒扫之人早都无心职守,积雪和着地面上的泥土,让一条道路糜烂的一塌糊涂,宛若一条泥河!偏偏到了夜间,又冻的结实,如此反复之后,道路便变得愈发的难行!
裴达发奋力拖着一条瘸腿,努力的跟在裴婉玗身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因为郝六一直跟在旁,而不好开口。
他心中又实是担心,等着裴婉玗到了地方,突然发现自己骗他,此行目的达不到不说,今后再想见到她也就更难了!
尤其她到了地方再揭穿了自己的谎言,到那时候,不但老爹要骂自己,怕是那些多事的乡邻也会小看了自己!日子难过,但到底还是要些脸面才好!
“婉玗妹子,你慢些,且等等我!”裴达发紧走了两步,想要追上裴婉玗,却不小心被碎冰滑倒,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头更是磕在坚硬的冰棱上,顿时就渗出了血来。
“哎呦,摔死我了!”裴达发捂着自己脑后的伤口,感觉到滚烫的血顺着指缝就流了出来,心中暗自骂着裴婉玗,还有自从离开治粟都尉署衙就一直跟在裴婉玗身后的郝六!
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顺势将手上的血和着泥水在脸上一阵涂抹,趁着裴婉玗停下的工夫,连爬几下,生怕裴婉玗就此走掉,还隔着一点距离就匆忙将手伸出去,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裴婉玗见他摔倒,也不好就不理他,但回过头,一看到他的样子,就不免想起当年自己大冬天被他们父子逼着去挑水,摔的鼻青脸肿的时候,也就没了要拉他起来的心思,也觉得他当街给自己丢人,遂冷冷的说道:“你自己快些起来!坐在泥水里弄脏了衣服不说,像什么样子!二叔病的那样厉害,总还要赶紧去看看!“
当裴婉玗看着裴达发在地上磨磨蹭蹭的不肯起身时候,她对于这件事情已经从怀疑到彻底的确定:这不过又是他的一个谎言罢了!今天这厮不知道又打了什么主意,竟然连自己的亲爹都要咒上一咒,真真的不为人子!
“栾家嫂子,我看这裴达发这王八蛋八成是在骗你!咱们还是回去吧,省的白跑这一趟!大冷的天,冻坏了自己!“就连郝六也已经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他狠狠瞪了裴达发一眼,怪他大冷天的骗人,让自己走这样一趟冤枉差事!这厮契而不舍的来了几次,找栾家嫂子无非就是想要些好处,就如当年他欺负人一样,栾家的大哥也是脾气好,只打断了他一条腿!换做自己的话,早就取了他的命去!这厮竟然用他自己的爹的生死来做借口,真是卑劣的可以,而自己竟然就被他骗到,也实在是丢人,“你下次再敢出现在署衙前,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妹子!妹子!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知道你为人最是仁孝,不这样说,我又怎么能见得到你!”裴达发见事情败露,索性扑身趴在混杂冰碴的泥泞里,向前爬了几步,一把拽住了裴婉玗的衣裙,也不管地上的污秽,头发浸入泥水之中,随着他在不知所谓的哭声中抬起头来,泥水顺着头发流到脸上,顺着发梢低落下来,也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泥水,“婉玗,家里实在过的不成样子,你二叔,你嫂子,还有你那小侄子狗剩,跟一群人挤在一起,说难听点,晚上出去小解,回来都找不到地方!想换个衣服都没个避讳,你二嫂终究是个女人,着实的不堪!
分派下来的吃的,狗都不会吃!我和你嫂子每日要去应差不说,连你二叔那么大的年纪,也要跟着做些事情,剩下狗剩一个人,跟没娘的孩子一样四处乱跑!
日子真是凄惶啊!“
兴许是这样的日子的确让他受不了,裴达发说着说着,竟然当街放声哭了起来。
然而这些话听在裴婉玗的耳中,却是觉得自己这个堂兄实在是无赖,所有逃到吾元城的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甚至城中一些贫苦的过不下去的不也是过着一样的日子!再者说,若不是他跑去告密,自己现在不也是做这些事情!虽然现在处境看起来好些,不一样在署衙中做些杂役的事情,至于帮着韩琦兄弟看账目,也不过是感激他的恩情,尽自己所能而已!
见裴婉玗不说话,裴达发以为自己的哭诉起到了作用,赶忙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仍旧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哭求道:“婉玗妹子,你看看你穿的什么,你再看看哥哥我是什么样子!如今你在在官衙享福,怎么知道我们过的什么日子!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我又怎么会拉下脸去找你,又怎么会用这样昧了良心的谎来诓你出来!
我和你嫂子还好说,但是你二叔,每日回来,躺在冰冷的窝棚里就不肯起来,我看跟死了也差不多,再这样下去,只怕也坚持不了多少时日了!!
妹子,你可不能忘了咱家人啊,好歹提携一二!“
“啐!“一个人似乎认识裴达发,在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听到他的哭诉,也不顾他叫裴婉玗妹子是什么意思,为何裴婉玗的身边还站着玄甲军的兵士,忍不住就朝他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的裴瘸子,程将军能够收留我们,每日供给吃喝用度,你每日装病偷懒不说,还有脸在这里哭诉,我要是你,早就寻个坑自己跳进去,把自己埋了,要么就让这些军爷把你扔出去,你这样的人只配跟吃人的混蛋待在一起!“
这人越说越气,忍不住上来就狠狠的踹了裴达发一脚,“这么多好人,这么多乡亲死在那些怪物的手上,你怎么就不替个好人死掉,偏偏要跑来这里混吃混喝,白白占了一个好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