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地砖,用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语气问她:“苏诺,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在玛斯鲁塔的时候一样,大家一起去对付比克大魔王呢?也许敌人并没有我们想象中强大,而且……”
回忆起电视台大厦下投掷燃/烧瓶的人们,疯狂打/砸/抢/烧的人们,我所看到的,都是人类自己对自己人处以的恶行。
当时在电视台大厦下,我没有多劝解就离开了,我以为我看明白了,看懂了,可现在我却发现,我并不是那么明白通透,我的心里憋着一股气。我甚至在想,因为他们不是吉恩格鲁村的大家,所以才不会像我想的那样众志成城去对付恶势力。
现在苏诺就在我眼前了,我终于可以提出疑问,我想知道,出身吉恩格鲁村,和我一起反抗过红缎带军团的她,心中是怎么想的。
“莱恩。”她叫了我的全名,视线从窗外也落到地下,用轻轻的声音说:“我做不到。”
“那个时候,爆炸结束之后,我站在树下,离比克大魔王就那么近。他背对着我,我当时捡到了一把枪,我也瞄准了,可是我不敢开。”
“我没有那个勇气。我就丢下了枪。”她咬住嘴唇,眼里含着惊恐的情绪。
我能想象到那时是怎样的场景,苏诺不是适合拿枪的人,我也不是,我们的软弱是如出一辙的,所以我才能理解她的心情。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比克大魔王就回头了,他就用手指一指,我身后另一个拿枪瞄准他的人就被洞穿了身体。他,他的内脏都,都……”苏诺颤抖着说,眼眶里溢出了泪光。
“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勇气。那个时候,差一点,死的人就是我了。这样的我,实在没有办法再战斗了……大家也是,那场大爆炸里死了那么多人,人都是说没了就没了,我们根本没有力量。”她的眼泪流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点想哭。
“你知道吧,一群蚂蚁加在一起也是敌不过大象的,我们现在就是那群蚂蚁,这样的我们,怎么可能战胜比克大魔王呢?”
……
一瞬间,病房里安静下来,我低着头,脑子里想了很多,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想。
其实,一直以来,支撑我站起来的力量就是吉恩格鲁村的大家。在我最弱小的时候,我们团结一致,战胜了强大不可战胜的敌人。这件事,成为了我心中的信仰。我相信,只要大家在一起,就能获得勇气,就能强大起来。
但是,现在,苏诺告诉我,我们是蚂蚁,一群蚂蚁加在一起也是敌不过大象的。
她说的话是对的,是事实,这让我回忆起了不愿回忆的记忆————多姆斯弗拉坞的倾塌。
那时,人类也是团结一致,魔法汇聚出灿烂到极致的光,妖精的尾巴的会长化身巨人,巨大的树木藤蔓从地面拔地而起。在那个时候,我一度以为,人类能赢的,我们不会输。
可是结果呢,龙群轻而易举地就击溃了所有人的努力,人类像蚂蚁一样,在强大的巨龙面前一触即溃。
我以为自己早已远离了这些阴影,但现在,阴影又缠了上来。我发现,自己又陷入了那个努力无用的怪圈里,无力感束缚住了我的手脚。
我不想去阻止比克大魔王,我也不想管闲事了,苏诺现在还是好好的,村里的大家也是安全的,之后只要逃离这个王国就好了。
想要无视这些很简单,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不该想那么多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我望着地面,感觉自己有些坐立难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新闻里迟迟没有传来比克大魔王摧毁西都的消息。我的心并没有因此而安定下来,反而越发焦躁。
我突然站了起来,低着头,想要说要去阻止比克大魔王的话在口里转了一圈,最终吐出口的却是:“我去上个厕所。”
“厕所在走廊尽头。”八酱好心提醒道。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我灰溜溜地出了门,往走廊尽头走去。
没有人逼我当英雄,我又为什么因为自己的能力而必须出面呢?我为什么不能像这里其他人一样,心安理得的待着。
我明明只要像苏诺一样,期待着别人打倒比克大魔王就可以了,反正世界上厉害的人那么多,总会有正义打倒邪恶的一天,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
可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不是故事,拯救大家的英雄也没有出现。
站在水池边,我拧开水龙头,把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右手缺了两根手指的部分隐隐有被水流冲到的幻肢感。
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下巴上有条浅浅的疤痕,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昨天没有睡好的原因。
我,真的好普通啊。
不像电视里那些光鲜亮丽女主角,也没有坠崖捡秘籍的运气。上天唯一厚待我的,就是给了我一个鸡助一般的金手指,现在却又陷我于两难的境地。
在无人发声的时候,我能站出来吗?我真的是那么勇敢的人吗?
“唉~”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忽然想起了从西都送我过来的那个警察大叔,到最后我都忘了问人家叫什么名字。这个时候我却忽然就想起了他,想起了他红着眼眶说的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