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我看见天空变成了白色。
阿库诺洛基亚呢?
侧头往旁边看,我看见熟悉的窗子,但窗帘没有了,怔忡地想了半天,我才想起来,这是我房间里的窗。这时再抬头往上看,我才判断出,我误以为是白色的天空的,其实是天花板。
从躺着的床上坐起身来,我如梦初醒般环顾四周,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房间,整个房间里的家具只有床和衣柜。
低头看床,床上没有被单,而是罩着厚实的白布。
因为我向神龙许愿了,所以我被送回了家
可是这个家……
我站起来,走向窗口看向外面,外面是普通的街道,对面是单元楼,楼下有个买了菜的大婶走在路上。半空中的电线上,停着麻雀。
这里不是想象中的旅行者大陆。
但是为什么呢?眼前的景象又如此熟悉,哪怕房间里少了很多东西,我也能辨认出,这里是我的家,我的房间。连天花板一角因为楼上漏水而颜色变深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一时间,我感觉无比混乱,走出房间时都感觉自己是到了一个异度空间。家里静悄悄的,除大件家具外,其他很多东西都不见了。
所有东西都蒙着白布,白布上落了一层灰,仿佛许久无人来过的样子。
彷徨无措地在家里转了一圈,我在客厅直愣愣地站着,明明身处熟悉的环境,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安全感,甚至有点害怕。
因为害怕,我不敢靠近光线暗的地方,就到了阳台,阳台上多了很多以前没有的箱子。我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多出来的箱子,用手去掀最上面的一个纸箱盖。掀开盖子,里面装着的是客厅里消失的那些东西,比如原本挂在墙上的钟、茶几上的黑色长颈花瓶、水果盘和饼干盒。
看到这些东西还在,我暗自松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我打算看看下面那个箱子里有什么。结果上面的箱子刚抱起来,下面的间隙中就窜出个黑影来。
我被这突然的黑影吓了个踉跄,手上的箱子没抱稳,就这样松手摔了下去,一声短促的“啊!”之后,掉下的箱子直接砸到了我的脚背。
刚才那黑影是一只小老鼠,它窜出来后就往客厅跑,直接钻到沙发底下躲起来了。
我目送小老鼠消失在沙发底,然后低头看被埋在乱七八糟东西里的脚,蹲下身把其他东西挪开,憋着气等最痛的一段时间过去了,才抬起脚,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痛得感觉像是流血了,但其实也只是砸红了一块而已。我把倒在地上的箱子扶正,然后把掉出来的东西塞回去。
黑色的花瓶因为掉在地上摔成了三段,饼干盒装着的贝壳掉得七零八落。在最上面的挂钟倒是没摔坏,甚至还在哒哒地走,就是不知道时间准不准,我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将近十二点了。
已经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但家里除了我,谁都不在。
箱子被我收拾好了,挺意外的是,我还在箱子里找到了妈妈的卡林巴。琴盒里结了蜘蛛网,我疑惑地看着它,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它没有待在衣柜的琴包里,也没有待在床头像一本厚实的书,而是被这样随意地扔在一堆杂物里,表面全是灰尘。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妈妈很爱惜乐器的,家里所有的乐器都被妥善地安置好,从来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哪怕早已察觉了不对劲,我还是极力催眠自己,甚至捞过了满是灰尘的卡林巴在手上把玩,转移注意力。
卡林巴的声音就像水滴滴落,传说它所演奏的音乐能驱邪、祈雨,旅行者会在旅行时带上它,在黄昏时的火堆边弹奏并且演唱。
我拿着它,乱拨了一会儿,弹了一首《小星星》。
和我不一样,妈妈能用它弹出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曲子。家里的莱雅琴也是,妈妈特别喜欢那种便于长途旅行携带的乐器,她时不时会拿来弹一弹,我觉得她弹琴的样子,就像一个吟游诗人。
要我说,妈妈才是真正渴望远方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告诉过我,她小时候的愿望是成为一名旅行者。
“那妈妈你为什么没有成为一名旅行者呢?”我当时是这样问的。
“因为长大以后我就发现,电视上的旅行者不是真正的旅行者,那是演员,旅途上所有的遭遇都是导演安排好的。真实去旅行,不会动不动就遇到神奇有趣的事。”
妈妈当时说的话,我并不能理解。我只是知道,妈妈最终没有成为旅行者,她成了一名童话作家。
她说,比起旅行,她想做更有意义的事,比如为孩子们编织梦想。
因为妈妈是童话作家的缘故,我小时候也看了不少童话。想到这一茬,我跑到阳台的箱子里翻起了书。
蹲下身翻开箱子,翻到最下面,我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书——《绿野仙踪》
我蹲在地上,把这本书放在膝盖上,打算随便翻翻回忆下童年。但等我翻开书的扉页,却感觉到了哭笑不得。
扉页被蜡笔画了个乱七八糟,但依稀能辨认出作画者大概是想画个向日葵。能在这本书上画画,还画成这样,想也不用想,画画的就是我本人了。
翻开第二面,这一面盖满了红色的印章,章子上是正楷的三个字“施小恩”。
“施小恩。”我念起这个名字,感觉怪怪的。这的确是我原来的名字,但因为太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我都感觉到一丝陌生。
妈妈告诉过我,给我取这个名字意味着“你是上天赐给妈妈的恩典,是妈妈的小狮子。”
那为什么......我总是记不起自己的姓呢......
翻着童话书,我终于愿意回忆起来。那是因为妈妈生病后,爸爸就抛弃了我们。于是那天我大声宣布,爸爸是叛徒,我不要姓了。
所以不是施小恩,是莱恩,没有姓。
记忆的闸门打开,一件件不愿想起的事被我记起,我终于无法逃避的回想起了最关键的事。
我打开了妈妈房间的门。走到床头柜那里蹲下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抽屉里装着一些药盒、红色的塑料梳子和几根粉色的绸带皮筋。
我拿起药盒,这是利鲁唑片,妈妈吃的药中的一种。
妈妈得的是一种名为“渐冻症”的病。她告诉我,渐冻症就是从脚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直到全身都不能动了,像被冻住了一样。得这个病不会痛,只会变成睡美人。
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变成睡美人是哄我的,一旦全身被冻住了,就会死。
在我九岁到十岁的一年里,妈妈的病情不断恶化。虽然家人尽力不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但我也并非无知无觉。我能发现,家里少了不少东西,妈妈有时去医院检查,我经常要一个人呆在家里。
妈妈变成睡美人之后,爸爸不愿意抚养我,我就被交给了舅舅舅妈,带去了日本。
对这个家感到陌生正是因为,我已经足有两年没有回来过了。
关上柜子,我走向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了那本《绿野仙踪》。
妈妈问过我:“你最喜欢哪本书啊?”
小时候的我拿着那本《绿野仙踪》告诉妈妈:“这本!”
“为什么最喜欢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