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染领着女孩儿朝报名处走去,看样子女孩儿真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对一切事物都有种新鲜的好奇,小花小草教学楼,这些平凡又普通的东西都能让她觉得新奇不已。看见她,江暮染仿佛看见了一只一直被圈养在华贵笼子里的金丝雀第一次飞往天空的姿态。
而那种姿态的名称叫做————自由!
“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江暮染问道。
“当然不是!”女孩儿摇头否认,微仰头娇声自豪说道,“我去过的地方可多了!峨眉山金顶,张家界玻璃栈道,泰山之颠。法国巴黎的埃菲尔铁塔,英国伦敦的城堡……姥姥说女孩子要多出去看看,所以我去过很多地方。只不过每次出去都有爸爸妈妈姥姥姥爷司机保姆保镖————一大群人,可热闹了!但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女孩儿明媚的目光黯淡下去。就像习惯了群居生活的羊,一旦脱离群体,就会变得惶惶不安。
“————”出趟门旅游,几十个人的队伍,江暮染也算是长见识了。看不出,这个傻妞家里还挺有钱!
“其实当我知道我得一个人来上学的时候我很害怕,”女孩儿突然扭过头情绪低落地说道,“我还偷偷躲在被窝里哭,结果被姥姥发现了,她也抱着我哭。她说外面的世界那么坏,那么复杂,我肯定适应不了,我也觉得自己适应不了。但我现在才觉得姥姥错了。”
“外面的世界其实没有她说的那么坏。我搭飞机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怎么托运行李,找不到安检口的时候会有人带我去;甚至连下飞机一直等不到计程车也会有好心人载我一程。他们都是好人!你也是。”女孩儿说着腼腆害羞地笑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江暮染真诚又认真地说道,“你自己都迷路了还带着我,你真是个好人。”
第一次被人发好人卡,江暮染心情有些复杂。她甚至不忍心告诉女孩儿真相。其实她遇见的这些好人,恐怕除了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哪有全世界所有的好人都被她遇到,而且那么恰好,连下飞机都能遇到顺路的司机?恐怕是她嘴里的那个疼爱孙女的姥姥怕她吃亏,派来充当好人的“好人”。
但女孩儿懵懵懂懂的眼睛,精致漂亮的脸蛋,纯真无邪的笑容,都让江暮染不忍去戳穿那些谎言。成长的路上难免跌跌撞撞,可既然她的家人有能力呵护女孩儿的疼痛,又何必让她成长的太快!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境遇,像江暮染,她注定忍辱负重成长在秦城,没有童年,没有玩具,只有莫老道面无表情的鞭打和训练,皮开肉绽往往是家长便饭。刚开始的时候她会委屈,她会埋怨,她也会哭,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和别的小孩不同————同样的年纪,别人可以天真无邪的笑闹,可以撒娇耍横只为了一个小小的玩具,而她什么也不行。
她也有反抗的时候,她也想像其他普通的小孩一样————可结果只会换来更为残酷的折磨。
没人跟她解释这是为什么,更没人上前来问她一句痛不痛。莫老道每次只会让她去抄《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无数次,她想逃,她绝望地想干脆被打死算了,她愤怒地嘶吼道,“凭什么是我不是别人?为什么我姓江,为什么我是江暮染!”
可每当莫老道指着秦城监狱的方向对她说,“你的父亲死了,你的二叔在监狱。你想去哪里?”时,她又妥协了。
屈辱,不甘!一次次咬牙坚持!
她的成长经历与众不同,又残酷如斯!
所以若是成长的代价必须以付出天真为筹码,她倒是宁愿面前这个女孩儿一直这么傻下去。什么都半知半解,什么都不大懂,什么都看到好的一面,多幸福!
傻人有傻福!
所以江暮染笑着对女孩儿说道,“你姥姥是错了,但也不完全错。外面的世界是很复杂,坏人也很多,但是就像你遇到看见的,外面的世界也有不少好人,他们善良,亲切,乐于助人。你姥姥更应该跟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因为遇上的要是好人,那是你幸运;可若是遇上了坏人,也许就是一辈子的不幸。知道吗?”
江暮染很少跟别人说这样的道理,因为她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单纯地像白纸般的女孩儿,她的家人将她保护地太好,以至于她就像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鸟,还是一种完全没有防备的姿态来接触这个世界。说怜惜也好,说同情也罢,江暮染只是不愿意看到女孩儿身上那份可贵的天真无邪被现实抹去。
有人害怕太成熟,有人害怕太天真,在成熟的年华保存天真就是最好的年华。江暮染的天真早已磨灭,却希望别人的天真能够保留地久一点,再久一点……
对江暮染的话女孩儿半知半解地点点头。四处张望的大眼睛突然看见前面被好几个人簇拥着,衣着华贵高雅的老太太,惊喜兴奋的大喊,“姥姥!”
老太太急色匆匆的脸终于放了下来,连忙过来拉住女孩儿的手,将人一把拥入怀中,着急的问道,“真真,姥姥的心肝宝贝。你上哪去了?他们说把你跟丢……找不到你的时候,急死姥姥了!”
女孩儿显然没听出来老太太的话里有话,一个劲挽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姥姥你怎么来呢了?小姨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吗?”
老太太闻言脸色猛地一沉,虎着脸说道,“她说不让就不让,我可是她妈!况且,我又没陪着你来,我就是来看看我们家真真的学校环境怎么样。要不行,我们就回燕京,我让你姥爷给你转校,我们回家!”
“哎呀,姥姥!”女孩儿撅着小嘴,“我长大了,不能再依赖姥姥了。”
“什么长大了,我们家真真在我眼里永远是个小孩子,依赖姥姥一辈子姥姥也心甘情愿。”老太太怜爱的说道,突然转向拎着老土黑色旅行包的江暮染,警惕地问道,“她是谁?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