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商勾结, 在这年头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警匪一窝, 被爆出来的时候也掀不起多少波澜。
所以,父亲是警察, 儿子不务正业混社会就变得再正常不过。
方国兴身为南珠市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很多,压根抽不出时间来管束自己的独子方景跃。再说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除了爱玩和结交了几个不三不四的朋友,也没什么过火的地方。
现在的年轻人谁不是这样?所以,对于方景跃的所作所为,方国兴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在南珠市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再怎么胡闹,老子是警察,又能出什么岔子?
秘书轻手轻脚推门进来的时候, 方国兴正在处理文件。
他是个英俊的中年男人, 即使年近半百,岁月在鬓角留下了花白, 在脸上刻下了痕迹, 也依稀可以从他的五官中窥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锐利、精明、极具深度。方景跃的长相显然是随了方国兴。
“什么事?”方国兴抬起头来问道。他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被打扰, 秘书却进来了, 说明是很重要的事。方国兴放下了手中批示文件的钢笔。
“方局长, 方少遇到点麻烦。”秘书张洋说道。
“麻烦?”方国兴拧紧了眉头。他知道, 向来只有自己的儿子惹别人的麻烦,什么时候别人会去惹他的麻烦了?所以,听到秘书张洋的话,方国兴的第一反应是方景跃又闯祸了,需要他来为他擦屁股。“他又在哪里惹是生非了?”
“方少在金棕榈门口跟人发生冲突,打了起来。结果受了伤,现在正在市人民医院治疗。”
“胡闹!”方国兴厉声训斥道。问道,“他是跟谁起的冲突?”
听说自己的独子受伤,方国兴当然是又心疼又愤怒。但是,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虽然爱惹是生非,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主。打架会找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再不济也知道报警。又怎么会自己跟人起冲突受伤呢?
“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听说对方是个跛子,来头不小。”秘书含糊地说道。
没想到方国兴闻言脸色大变。迅速从椅子上起身,拿起外套,说道,“让司机备车。”
方国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儿子。反而去了玉林区分局。但他赶到玉林区分局的时候,扑了个空。迎接他的是局长伍严建和几个副局。
“方局长,您怎么来啦?”伍严建快步走到奥迪车边,拉开车门,恭敬地问好。
方国兴下了车,先是伸出手跟伍严建握了握,才说道,“中央最近在搞文明执法工作视察,市领导相当重视。玉林区分局地理位置重要,被抽中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来看看。”
“方局长能亲自来督察玉林区分局的工作是我们的荣幸。”伍严建恭维地说道。
“嗯。”方国兴点点头,不紧不慢地朝警局内走去,边走边问道,“这几天局里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伍严建就知道方国兴突然来督察工作不会简单。果然,正戏来了!于是也不隐瞒,汇报道,“报告局长。今天我分局大队长陈凯暴力执法,严刑逼供。身为玉林区分局局长,我向领导检讨!”
“哦?”方国兴皱眉,停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伍严建把事件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他没傻到说报案人是方景跃。只含含糊糊地一笔带过,重点落在了陈凯公私不分,审讯薄玉的时候用到了暴力手段。
果然,听完汇报,方国兴就说道,“为了保证我们警察队伍的纯洁性和先进性,这样的害群之马必须清出我们的警察队伍!当然,发生这种事,你们身为领导也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正是视察文明执法期间,中央巡视组眼看就要到南珠了,绝不能出什么岔子。”
方国兴先是态度严厉地批评一通,接着又缓和了口气说道,“受害人怎么样呢?没什么事吧?带我去看看。”
好像他不知道薄玉的身份,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儿子报警抓得薄玉。他是想息事宁人。
“方局长,方局长。”伍严建赶紧拦住朝里走的方国兴,说道,“人我们已经放了。”
“放了?”方国兴的眉头立马拧了起来,看起来相当威严,“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怎么给放了?”
伍严建苦笑。既然是受害人,放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方国兴这是怕薄玉去找他儿子麻烦,迁怒啊!
于是伍严建立马改口道,“其实也不是放走的,受害人是被人接走的。”
“谁接的?”
“宋大少。”
方国兴不说话了。伍严建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情。
“玉林区分局文明执法工作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不会再听说严刑逼供这种事。”督察文明执法工作短短几分钟,才进了个门,方国兴就停了下来说道。
“是。局长。”伍严建知道,方国兴是没心思留在这里了。
果然,方国兴点了点头,然后就扭头朝外走,坐上奥迪车一溜烟走了。
车上,秘书张洋第一次见方国兴流露出焦虑的情绪。平日里那个神态自若,镇定自如的局长仿佛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他们正在赶往市人民医院。方国兴不断滑动手机拨着一个号码,但一次次的无人接通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终于,在持续的低气压下,他们来到了市人民医院。
不是没想过得罪那条疯狗的下场。但一路上,方国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认为方景跃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薄玉再过分,也要考虑得罪他的下场。就算薄玉不考虑,宋楚翘也应该考虑。
直到方国兴推开病房门,看到方景跃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奄奄一息,大口大口呕血,双腿也软绵绵没有动静的样子,他才彻底打破了自己的幻想。
他的脑袋“嗡”一声炸开,快步跑过去将方景跃抱在怀里。冲傻掉的秘书张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叫医生!”
方景跃住的是高干病房。先不说病房里弄出那么大动静也没人来阻止,就连现在,人已经被打得不行了,却还没医生护士来救治。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吩咐过,不许来!
方国兴一脸心痛地搂着方景跃,用手替他抹去嘴巴边呕出的鲜血和污秽。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再怎么混账不争气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如今被人打成这样,一双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方国兴心里的怒火几乎达到了顶点!
“爸——”
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抱住自己的人是父亲。方景跃的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哭声悲恸,委屈万分。像个孩子般可怜。
方国兴也放下严父的那面,不停地为自己的儿子擦眼泪。
在秘书张洋的招呼下,医生护士终于姗姗来迟。迅速将方景跃抬上担架,推进手术室,亮起了红灯。
手术室外,秘书张洋眼观鼻鼻观心,却忍不住暗中观察着方国兴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