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染被带去沐浴净身, 顾倾城也没闲着。
她对这个小院似乎轻车熟路, 不需要人带领,径直朝着一间木门紧闭的厢房走去。
“顾小姐, 您来了?”一位佣人打扮的中年妇女正好端着一盆清水迎面而来,看见顾倾城,不由满脸喜色, 口气无不欣喜敬畏。
平日里院子的主人太安静太古怪, 佣人们也不敢大声说话,每个人都低眉垂目,战战兢兢,令本来就安静的小院更显得死气沉沉。
只有偶尔有人来拜访,尤其是顾倾城来的时候,她们才觉得没有与世隔绝,尝到一丝烟火味。也只有顾倾城, 敢在这里大声说话, 放肆大笑。
“嗯。”顾倾城笑着点头,“大少最近没闹脾气吧?”
“没。”中年女佣撒谎了, 她裤腿上有打湿的痕迹, 结合她手里端着刚打的水, 显然之前的那盆被人打翻了。在顾倾城的注视下,中年女佣最终小声讲了实话, “偶尔也是要闹一闹的。不过好很多了, 有时候还会上网看看新闻, 我们给他开电视也不反对。原本大少每天这个时候还会到院子里坐一坐的, 但是最近都待在屋里。”
“是因为外面在做法?”顾倾城挑眉,“前些日子请和尚讲经,现在又派道士做法,这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啊。”
中年女佣不敢接话,轻轻地推开了房门,“顾小姐,您请进。”
房里灯光昏暗,没有开灯,一个男人背对着门的方向,背影萧索。他坐在一辆轮椅上,两只腿管空空荡荡,一副假肢摆在不远处,半隐半匿在阴影里,有种渗人的味道。
顾倾城踩着高跟鞋,故意蹬的“哒哒”作响,她走了两步,摸着墙上电灯的开关,“啪嗒”一声,整个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我来看你了。”顾倾城走到男人面前,搬了个小凳,面带微笑,平视着男人说道。
聪明的女人懂得给予男人尊严,尤其是受伤的男人。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足以看出顾倾城的细心和妥帖。她从来不居高临下地和男人说话,即使她并没有那个意思,她也只会坐着与男人对话。
难怪大少这么容忍顾小姐。中年女佣看出了他们有事要谈,把水盆放下,走到门外,轻轻地带上了门。
男人的骨架应该不小,可因为人太消瘦的缘故,皮包着骨,实在称不上好看。可如果仔细打量,会发现男人五官深邃,鼻梁挺直,如果能稍微长点肉,也算得上一个模样端正,清隽迷人的帅哥。当然,不介意腿残的话。
他的两只腿几乎是从大腿根部就被截断,本来裤子套上去不穿假肢的话最好能打个结,可他偏不,空荡荡的裤管垂到了地下,既不好看也不卫生。可或许是男人特殊的一种缅怀方式。
“你带了人来?”男人声音沙哑,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妩媚的女人,心隐隐作疼。
顾倾城笑了,伸手替男人把身上的毯子裹紧了些,说道,“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如果你调查过的话,知道她替你出过气。”
“这就是你带她来的原因?”男人问道。
顾倾城答非所问,“我听说你最近会上网看新闻,开电视也不骂人了。”
男人阴郁的眼神闪动了两下,没说话。他抬头看上房梁,阴暗的角落有个蜘蛛网。像极了这座老宅,牢牢将他网在其中,最恐怖的是,这座老宅散发出的腐朽的味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侵蚀着他。
他就像个垂暮的老人,守着这座老宅,被人遗忘,直至死亡。
顾倾城不介意男人时常说着话就突然不搭理人了,她笑着说道,“我很欣慰看见你重新振作。我推你到院子里坐坐吧。”
说着,顾倾城就要走到男人背后去推轮椅。其实哪需要她推,男人的轮椅全电动,只需要他自己一只手就能操作,宅子又做过无障碍处理,他想去那里都可以自己去。
但他不出去,是不愿出还是不能出?
“你今天带她来想做什么?”男人嘶哑着声音问道。
顾倾城笑靥如花,温柔如水,一面替他将拖在地上的裤管打结,一面声音轻柔地说道,“我能做什么?我推你到院子里坐坐,老是待在屋里,不开窗也不开灯,空气不流通,对身体也不好。”
“顺便我想请你看一出戏,以前你不是最爱看戏了吗?戏名我都想好了,我说出来你听听看怎么样,合适不合适,好不好?”
男人没应。
“嗯。其实戏名很简单,就叫“诛晁错,清君侧”怎么样?”顾倾城还是笑得一脸温柔如水,取得名字却杀气腾腾。
诛哪个晁错?清谁的身侧?
为人,还是为己?
她已经推着男人步伐坚定地走了出去!
沐浴净身,吃斋念佛。
江暮染穿着僧衣出来的时候,宝相庄严,浑身散发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气息。“阿弥陀佛。”她抬步走向院子。
院子里漫天飞舞的黄纸已经尘埃落定,火堆也熄灭,少了烟雾缭绕,能够清楚地看见院中央摆着一个蒲团,蒲团上盘坐着老道士,老道士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他模样稚嫩的弟子安安静静地站居他身后。
蒲团前方还摆着个小石桌,上面置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焚香炉,袅袅余香从焚香炉的小孔里钻出来,犹如奋力升腾的云雾。营造出世外高人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