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靳家老宅。
装饰古朴奢华的主房里,方管家毕恭毕敬地站在欧式实木床前,他微微俯身仔细听着靳颐年的声音,没有半点异议就连忙点头回话。
老爷您放心,所有的事情按照您的吩咐,都已经安排妥当,您安心修养便是,先前玉卿小姐还打来电话说,要回国探望探望您。
……不见。
靳颐年大半张脸都被遮在氧气罩背后,不过短短几日时间,他就好像瘦到脱了形一样,一双眼眸深深地陷进眼窝里,表情郁郁深沉:她从小就不听我的话,虽然叫了我这多么年哥哥,但打心底里是瞧不上我的,我都知道。
老爷言重了,玉卿小姐毕竟是您的亲妹妹。
方管家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打从跟着靳颐年做事的那一天起,他见过面前这个人最冷血无情的模样,也见过他最无可奈何的时候。
直到现在,他大限将至,可是却几乎一手让自己众叛亲离,这难免让人唏嘘:天底下哪里有妹妹不为哥哥着想的道理,玉卿小姐当年虽然赌气离家,但心里一直都是记挂着您的,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派这么多医生过来。
她那是在看我的笑话,她想证明自己是对的,而我是错的。
靳颐年却毫不犹豫就否定了他的话,他用力地动了动眼睛,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头脑还算清明,声音喑哑地问:英国那边,阿寒……也该回来了吧?
方管家微微迟疑了须臾,他竭力避重就轻地回答:沈小姐目前安然无恙,少爷正在全力追查所有真相,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靳颐年混沌的眼眸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落寞转瞬即逝,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喉间里顿时一片血腥气,沉沉出声:……躺乏了,扶我起来。
是。
方管家连忙上前摁下了床边的摁钮,又小心地往他背后垫了两个绵软的绒枕,算是善解人意地开口:老爷,其实您要是心里挂念少爷,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哼,我挂念他什么,他巴不得我早点儿死。
靳颐年冷冷地牵了牵唇角,他颤颤巍巍地伸手将面前的氧气面罩拿开,枯瘦干瘪的面庞上表情阴翳难测:我原本以为,哪怕是再烈的鹰只要熬它一熬,就总能有驯服的那一天,可是……她对我……哪怕能有沈家那个丫头对阿寒的万分之一也是好的。
靳颐年越说到后面越是放低了声音,他昏黄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疯癫痴魔地自说自话。
老爷,老奴愚钝,您方才说什么?
方管家没有听清他的话,只能谨小慎微地询问,生怕半分懈怠招致灭顶之灾。
没什么。
靳颐年黯淡无光的双目有气无力地支撑着,屋子里二十六度的气温,他紧紧拥着身上的被子,可还是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这次,剩给他的时间是真的不多了。
去找我的私人律师过来。
靳颐年无声地沉默了片刻,忽而冷不丁地吐出这么一句,他凛然若霜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很平静,也很淡然。
在这个关口,靳老突然要找私人律师,他想要交代些什么事情,几乎是昭然若揭的。
他会离世,但他一生的荣光并不会,靳家财团仍旧要高高伫立在世界金融之巅。
而靳承寒,是他早在十几年前就认定的唯一继承人,他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顾听白,即便那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血缘骨肉。
可笑吗?
是挺可笑的。
靳承寒紧紧牵着沈言渺的手掌,他们刚一走进别墅门口,就看到了被人紧紧捆在椅子上的景黎南。
他身上穿着一件苍蓝色的针织衫,一道手指粗的麻绳从颈间套下,又牢牢绑过身后,恨不得勒进他的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