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茄萝收到的,是来自罗御的消息——他约她见面。
久别经年的会面啊……其实,当看到那份与罗御的结婚协议的时候,她便隐隐地心中有数了。无论她签还是不签,迟早她都是要与他见一面的。尽管,她到现在仍然没有考虑清楚以怎样的心情去见他。
对于罗家,付茄萝的感情很复杂,也很微妙。她视他们为亲人,而他们视她为儿媳。其实无论怎么说都算是家人。只不过恰恰她是付茄萝,有着莫名执拗的脾气,无法接受这种附属名义下的亲情。
她想要一个家,一个因为自己而完整的家庭,而不是一个因为自己而能够更好的婆家。倘若从一开始就向她挑明真相,她不会心存希望地和他们走。与其以这种她所不甘的形式幸福,她宁愿心灰意冷地在孤儿院地墙壁之中茁壮生长。
她不一定需要去成为圈内颇有名气的温柔才女,也不是不能做圈外无名无利的普通女孩。尽管她早已经看穿,名利权势是多么的有力。
而对于罗御,她的感情更加复杂。她感觉得到罗御对她的感情,不像是对待兄弟姐妹,但至少她能够坚持自己的立场,以他为兄弟姐妹之类的亲人。他对她好,她看在眼里,也有站在安全的界限内好好地回报。他不曾亏欠于她,但是她终究还是对不住他。
其实凭借当年付茄萝的能力,她完全可以不用那么麻烦的办法。小时候的她不得不为罗家所控,但长大后的她不会。当时才名外露、初有成就的她,尽管没有多少资金可以与罗家对抗,但手中已然掌握的人脉与资源,足够与罗家谈判。罗家已然控制不了她的意志,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也不会不理智地公然撕破脸,只要她坚持,罗家强迫不了她,至多无能为力地与她断绝关系,从此让她在舆论传言里多些非议而已。这些,付茄萝不会放在心上,自然不以为意。
可是她最终借助了谌北的力量,用了最为决绝与狠毒的方法,与罗家断了联系。她不知道后来的罗家也好、罗御也好,是否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但她不后悔。这是她付茄萝的骄傲。这样的骄傲使得她永远不会屈从于罗家给予于她的“罗家妇”的愿望。至少作为补偿,她让罗家更加的富裕了,也算是让“罗家富”了。
她向来是个固执起来不顾一切的女人。当年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当年的她伙同谌北绑架罗御,逼迫罗家公然做出“不义”的抉择。不仅自己顺理成章地与罗家断了家庭的联系,还设计让罗家背上了“抛弃养女”的明里暗里的骂名,从此以后不能够在自己面前抬起头来。比起一场为了自由意志的了断,这更像是一场白眼狼的恩将仇报。
今日的她踩着谌北的底线,最终成为了他身份证件之上配偶栏里的女人。不仅如此,她还让谌北顺从自己收养了两个不知来处的孩子,作为谌家的子嗣与以后的继承人。谌北已然决心收心对她这个“妻子”好,然而她却一边给着他看似顺从甜蜜的承诺,一边暗中筹划着怎样才能最为干净利落地离开他。
今天的付茄萝,和当年的付茄萝,依旧是一个不动声色、翻脸无情的模样。
付茄萝没有隐瞒谌北自己要见罗御的事。不仅如此,她还在收到罗御消息的时候特意告知谌北,并向他借用了属于他名义下的不知咖啡厅的69号包厢。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由付茄萝主动选定,定在了这个一天前罗御曾与谌北见面的地方。
付茄萝刷完脸确认进去的时候,罗御已经在里面了。虽然隔了很久不曾单独见过面,但罗御的这个习惯付茄萝很熟悉,是一如既往的作风。从小到大,罗御向来都会迁就她。邀请总是他先提出来,但是时间地点都是听她的。无论如何,他都会先到,因为他说过他永远不会让她等,从来只有他等她。温柔而耐心的等待,从来不会责备,亦不会过多地要求。
而如今,他依旧温柔而耐心地等待着她。甚至在她到来的时候,桌上刚好升起一壶她爱的茶,体贴的温热。
这个男人,为她机智体贴,穷尽温柔。而她,终究是耽误了他的好。
付茄萝疏离地微笑着,向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点了点头,刻意忽略了他看到自己的刹那不自觉亮了亮的眸光。
“茄萝,好久不见。”罗御斯文而温和地向她笑,是熟稔的语气。他也说不清楚这种微妙的感受。他等着她,似是同以往他等着她的时分的心情没有丝毫的差别。一切都恍如昨日,可实际上却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一眨眼之前,她就这么近地坐在自己面前,向自己温柔明媚地微笑。
一眨眼之后,她依然言笑晏晏地坐在自己面前,却变得离他那么的遥远。
或许,这一切本来就是他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她从来没有和自己站得很近过,在这段感情里,付茄萝一直距离他很遥远。
又或许,是他太过贪婪,太过自信得以为理所应当。如果他从一开始期望得到的不是“付茄萝唯一的男人”这个身份,而是“付茄萝重要的亲人”,那么或许他们之间间隔的距离便不会有那么大、那么的不可跨越。
他和茄萝彼此都心知肚明——如今的他们之间,隔阂着的远不仅仅是一个谌北,和看似一刹的几年时光。他们之间的缘分,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越走越远、越走越错的结局。现在的情境就算与以往一样又如何,回不去的终究是回不去的。与其苦苦挣扎、不知悔改,不如保持温馨礼貌的表象,至少让彼此都不会太难堪。
准确地说,是让他不至于太难堪。所以无论他心头有多么的苦涩,开口之前是多么的怅然,开口之后,都是自然平静的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