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应该怎么问？”
楚润挑眉笑了笑，语气轻松而随意。
“突发奇想到的问题而已，便这么随心随口地提了出来。我不是梦司中人，也不知道其中具体有什么讲究，若是有见笑之处，还望孟少爷海涵。”
楚润这问题虽然突兀，但孟衍显然并没有打算追究，他笑了笑，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回答的很是委婉：“梦司的规则秩序里并没有明确写有此项条文。”
“不过，所谓‘灵知’，便是因为极具灵性，所以有时会存在预知或是感应能力的可能。神灵是九界之中灵知最强最发达的人，故而在预知与感应能力上确实高于其他人。”
“但这并不代表着神灵定然无梦，也并不意味着神灵之梦一定具有暗示或是预知的涵义。”
“灵知产生的感应也是有区分的——与自身联系最紧密的，梦里感知得最强烈。俗话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便含着这一层意思。”
“因为自己潜意识里面很是害怕或是期待某样事物或是某件事情，所以它会受灵知感应的影响，在梦境之中出现。”
“当然，也会有被托梦嘱咐的可能。”
孟衍回答得看似事无巨细，但实际上依旧是不甚清晰。楚润话语背后真正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些。这一些基本的道理，她身为容楚神祗纵横人间，与四司共同协作多年，自然是多多少少地都渐渐清楚了的。
看来梦司此番，确是有不可告人的安排。上界的大佬们，把梦司都牵扯进来了，这又是打算做些什么？
楚润不由得蹙起了她那好看的眉毛。
师傅的死讯，羽尾的托梦，神灵梦境不知何时起悄然逐渐露出了的眉目……怎么看，都是神灵历劫的先兆。
若是她命中注定的死期，倒也不难理解。可是如今所牵连到的，已然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范畴了。至少，阴界联盟是绝对在里面的。至于其他的，现在看来多多少少也牵扯到不少。
这么大的范围，这么长的酝酿，如此复杂不一、深深浅浅的交错因果……
上界，这是要陨神换‘血’吗？
而偏偏，阴阳在这个时候，因为蔺澄失踪的事情入了凡间。
楚润不由得心头微凉，眉头紧锁。
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孟衍将她神情间微妙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却又只作一副无关紧要、淡然处之的祥和模样，平静地浅笑着去劝慰她道：“阿润，你我既为神灵，命数自有轮回因果的安排——多思无益。”
“有的时候，灵知太盛，反而会推进一些事情发生的可能。”所以，他们身为神灵，更要时刻有约束自己思想心境的义务，以免因为自己一时情智念想上的冲动或是极端，导致一些不必要的影响与罪孽。
而且，在这个话题上，孟衍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也不能够说他有意推脱，或是上面曾有过要他莫要泄露什么的指示，只是他身份职位有限——一重是梦荒魇族的魇帝，管的是魇族的事情；一重是梦魇之神兼梦司在人间总据点“筠秘居”的负责人，管的是人类梦里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事情。
神灵之梦，他还真的管不了，也不怎么知情。
因此，孟衍只能表示抱歉，主动地终止了这个话题：“阿润，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所知之事与分内能力确实有限。”
“倘若你真的想知道更多关于神灵梦境之事，恐怕你至少得寻觅我司的御史司梦大人，或者去见一见我们孟家的现任家主兼梦境之主孟茉大人，约莫也只有她们能够为你指点迷津一二了。”
若非得寻这二位的话——无需多说，眼下这俨然又是一个不可说、无需问的话题了。那她又何必费这么大功夫寻人？
楚润伸手轻轻地按了按眉心，不禁觉得有些头大。
但她还是始终保持着楚家世家家主和容楚神祗的仪态大方，很快地舒展开眉头后便又是一副温润如玉、岁月静好的神祗尊容。
举手投足，浅笑倩兮，皆是大家闺秀同好友叙旧喝茶时悠闲自在、优雅贤淑的平和姿态。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眼神温柔而深邃，透出与生俱来的慈悲和薄凉来。纤长白皙的玉指端着茶盏，与对坐同样干净通透、不染尘埃的友人一颦一笑、平声静气地闲谈。
她对面的孟衍亦是一幅温润平和间不声不响地晕染开肃穆与圣洁的绝色。温柔深邃的眉眼，眼底很黑，像是时刻氤氲朦胧着梦幻一般的迷雾，显得既穆然，又静寂。浓密的睫羽，浅色的唇，优雅而又淡然，给人感觉若即若离、如真似幻。
梦游亭下的此番情景，映着亭子栏外阶下的郁郁生机、濛濛香雾，真真如同梦游彷徨之际误入的仙境，偶遇所见神灵对饮之景。
楚润时间说起来其实大多“充裕”，所以也不着急，做什么都是一副楚家大小姐端庄优雅的高贵模样。
不过这点，其实非人类的上位者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只是楚大小姐负责的主要是生活最为繁花绚烂的人间地界，所以日子长久了下来，难免会受影响，比常年在其他地界负责工作的同仁们活得更精致刁钻一些。
这天早晨，她就和孟衍一起在梦游亭悠哉悠哉地坐了许久，之后还顺带绕着筠秘居逛上了一圈“消消食”——一边聊天谈事情，把能深深浅浅刺探到的消息都里里外外地打探了遍，对接了下近来资料档案记录完全、能够一致对上的信息，也算是没有太嚣张地“不务正业”；一边舒舒服服地喝了个心满意足的早茶，偶尔也换换胃口尝了尝梦司的点心菜式，吃了个相当丰盛的“早餐”，然后又毫不客气地去筠秘居的酒窖挑了两坛自己喜欢的好酒——这才与孟衍大大方方地作别，并且临行前还以那温润如玉的神祗尊荣浅笑着道：“以后再聚”。
孟衍无奈而认命地点头，亦大大方方地应允，才终于把这尊好吃酒的同仁大佛给恭敬地请了出去。
筠秘居的大门再度合上，再次将筠秘居之内与外界的东观园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原本对着楚润言笑晏晏、谦谦君子模样的孟衍，也在转身之后倏然变了脸。
他温柔而深邃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不远处的石屏上，平静的面容与声调下有着不可泯灭的威严与肃然。他对着石屏之后，微沉了几分声线，低声简短地唤了声：“小演。”
梦魇之神与孪生兄长的气场各开了一半，与生俱来的温情亲近里掺带着不可避免的严肃与警告。
孟演在做的事情，他这个做哥哥的虽然并没有事无巨细地一一盯着，但大概还是有关注、知道些的。他的弟弟，孟衍自然有相当的了解——可是终究，没有理由、也不好多加干预。